冰冷的土坯房里,死寂被一声压抑的抽气打破。
苏禾背靠着漏风的破门板,缓缓直起了刚才还佝偻颤抖的身体。脸上那些懦弱的泪水、惊惶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冻土般的漠然。她抬起右手,刚才被陆大柱踹中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衣袖上清晰地印着一个沾满泥污的鞋印。
她伸出右手,指尖精准地落在左臂肩关节处,轻轻一捏。
一阵钻心的锐痛瞬间袭来,沿着神经直冲大脑。
脱臼。
陆大柱那一脚,带着成年男人醉酒后的蛮力,又是在苏禾刻意用巧劲“迎”上去的情况下,力道结结实实地作用在脆弱的肩关节上。虽然避开了骨头直接断裂,但关节错位是跑不了的。
【宿…宿主!您受伤了!严重吗?需要急救!小柒马上为您检索《战时急救手册》…】脑内,小柒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电子杂音,数据库疯狂闪烁红光。
“闭嘴。”苏禾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瞬间掐灭了小柒的聒噪。
她没理会脱臼的疼痛,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蚊虫叮咬。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这间冰冷破败的小屋。土炕,破柜,墙角冰冷的土灶,还有地上那层永远扫不干净的灰尘。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炕沿边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上,碗底残留着一点浑浊的、已经冻成冰碴子的糊糊状东西,散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霉味和糠麸气。
这就是“苏招娣”的食物?或者说,维持这具身体不立刻倒下的“燃料”?
苏禾走到炕柜前,再次打开那个隐蔽的夹层。里面除了空气,空空如也。那颗奶糖,是她仅存的、能拿得出手的“诱饵”,已经用在了猪圈里那头小狼崽子身上。
寒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一种资源匮乏的冰冷现实,如同无形的枷锁,沉沉地压了下来。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地方,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御寒的衣物,甚至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奢侈。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加上脱臼和寒冷,如果放任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她需要资源。立刻,马上。
苏禾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脱臼的左臂上,眼神沉静无波。她走到土炕边,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慢条斯理地将炕上那床又薄又硬的破棉被卷起来,堆在炕沿靠墙的位置,形成一个不太规则的软垫。
然后,她侧过身体,将脱臼的左肩,对准了那个棉被卷成的软垫。
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右臂骤然力,狠狠地向后一拧、一撞!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骨骼错位摩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麻的干脆利落。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苏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煞白如纸。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没有出半点声音,只有喉间压抑着一声极其短促、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眼前阵阵黑,但意识却异常清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错位的关节在巨大的反向冲击力下,被强行推挤、摩擦,最终“咔哒”一声轻响,滑回了它原本的臼窝!
复位成功。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快、狠、准。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锤炼出的、对身体极限的精准掌控。只是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剧烈的疼痛和瞬间的能量消耗让她眼前黑,脚下软,不得不单手撑住冰冷的土炕边缘,大口喘息,平复着身体过载的应激反应。
【啊啊啊啊——!!!】小柒在苏禾脑子里爆出惊天动地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宿主!!!您在干什么!!!自残吗?!脱臼复位需要专业手法!需要固定!需要消炎止痛!您这样会引二次损伤!会感染!会…会…《育儿手册》没有这一条!没有!!!能量波动异常!警报!警报!系统即将…滋——】
尖锐的警报声和系统的尖叫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苏禾撑着炕沿,缓过那阵剧烈的眩晕和疼痛,才在意识里冷冷地回了一句:“再吵,就永久静音。”
脑海里一片死寂。
小柒彻底死机了。巨大的惊吓和无法理解的操作,出了它残缺数据库的处理极限。那颗代表它核心的光球,在苏禾的意识深处,暗淡地、委屈地缩成了一小团,瑟瑟抖,连数据流都停滞了。
苏禾没理会死机的系统。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复位后的左臂。关节处传来火辣辣的胀痛和明显的滞涩感,但基本的屈伸功能已经恢复。足够了。
她走到墙角的水缸边。说是水缸,其实是个半人高的粗陶瓮,里面的水结了厚厚的冰,只在中心凿开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能看到底下浑浊的水。她用那个豁口的粗陶碗舀了半碗冰水,又从灶膛里抓了一小把草木灰,混合在冰水里搅成浑浊的泥浆状。
然后,她解开破棉袄的扣子,褪下左肩的衣物。瘦削的肩膀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皮肤苍白,肩关节处已经明显红肿起来,一个清晰的、边缘青紫的鞋印烙印在红肿的皮肤上,狰狞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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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无表情地用右手蘸着那冰冷刺骨、混着草木灰的泥浆,一遍遍、用力地擦拭着肩头的鞋印和污渍。草木灰粗糙的颗粒摩擦着红肿破皮的伤口,冰水刺激着敏感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的动作却稳定而机械,仿佛擦拭的不是自己的皮肉。
直到那片皮肤被擦得通红,几乎要破皮流血,再也看不到一丝鞋印的痕迹,她才停手。冰冷的水和粗糙的草木灰,虽然原始简陋,却也能起到一定的清洁和收敛作用,避免伤口在恶劣环境下快感染溃烂。这是没有药品时的权宜之计。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穿好破棉袄,将衣襟拢紧。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微微颤抖,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屋外,寒风依旧在呼啸。
猪圈的方向,死寂一片。
苏禾走到窗边——那只是一个用破塑料布勉强糊住的、透光的小洞。她掀开塑料布一角,冰冷的目光投向猪圈的方向。黑暗中,她似乎能“看”到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正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在舔舐着那颗奶糖带来的、短暂而陌生的暖意,以及巨大的困惑。
糖纸…吐掉了吗?
她放下塑料布,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和黑暗。转身走到冰冷的土炕边,将那床薄被重新抖开,裹在身上,靠墙坐了下来。
她没有躺下,只是闭目养神,像一柄收入破旧刀鞘的利刃,在短暂的蛰伏中,积蓄着力量,也等待着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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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光线艰难地穿透糊着塑料布的窗户,给冰冷的土坯房内带来一丝模糊的亮色。
苏禾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一夜的浅眠并未驱散多少寒意和疲惫,脱臼复位后的左肩依旧沉甸甸地胀痛着。她活动了一下手指,确认手臂的基本功能无碍,便掀开那床聊胜于无的薄被,准备迎接这个时代新一天的“战斗”。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带着迟疑的窸窣声,在门外响起。
声音很轻,像是某种小动物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挪动爪子,又像是枯枝被风吹动摩擦着土墙。但在苏禾远常人的感知中,这声音清晰得如同鼓点。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