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深处那方被掀开的青石板,如同揭开了冷宫地狱里一道微小的生门。月光吝啬地漏下几缕清辉,恰好照亮了石凹里那一小汪清澈见底、微微荡漾着冷光的岩隙水。
那水光,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萧明玉的全部心神。
干渴如同灼烧的火焰,瞬间席卷了她小小的身体,喉咙里火辣辣的刺痛感比刚才吞咽地锦草时更甚百倍!小小的身体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砖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洞口冲去!
恐惧?警惕?在那个可怕的女人面前暴露脆弱?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被求生的本能狠狠碾碎!她的眼里只有水!干净的水!
小小的身影扑到洞口边,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也浑然不觉。她急切地伸出两只脏兮兮、沾满泥土和草屑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探向那汪清澈的水洼!
指尖触碰到冰冷刺骨的水面,激得她浑身一哆嗦。但这冰冷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带来一种近乎狂喜的刺激!是真的水!不是馊水桶里那种散着恶臭的浑浊液体!
她迫不及待地、像一头渴疯了的小兽,将双手深深掬起,捧起满满一捧清澈的岩隙水。冰凉的水从指缝间淅淅沥沥地漏下,她也顾不上心疼,猛地将脸埋进手掌里!
“咕咚…咕咚…”
小小的喉咙出急切的吞咽声,在寂静的大殿里异常清晰。冰冷的水带着岩石特有的、微微涩的土腥味滑过干裂灼痛的喉咙,如同久旱的焦土迎来甘霖,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眩晕的舒爽和解脱!
她贪婪地吞咽着,小脑袋几乎整个埋进了水捧里,冰冷的液体顺着她脏兮兮的下巴流淌,浸湿了破旧的前襟也毫不在意。一捧饮尽,她立刻再次俯身,急切地掬起第二捧……
柱子边,苏禾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趴在洞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疯狂饮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深处那片深潭般的平静,似乎被这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场景,微微搅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这幼崽的求生欲,倒是出乎意料的顽强。
脑海里,小柒的电子音带着点小雀跃,小心翼翼地响起:
“滴…幼生体…水分补充…充足…脱水状态缓解…生命体征进一步稳定…宿主大大您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找到这种隐藏水源!小柒的能量扫描都漏掉了呢!”语气里充满了崇拜和一点点后怕。
苏禾没有理会系统的聒噪。她的目光从明玉身上移开,投向那个被挪开石板的洞口。水量太少了。这一小洼水,刚才她自己喝了几口,加上明玉这一番牛饮,水面已经明显下降了一大截。石凹底部湿润的岩石裸露出来,新的水珠正极其缓慢地从岩缝中渗出,汇聚的度肉眼几乎难以察觉。
这点水,支撑不了两个人多久。尤其这个幼崽,身体亏空严重,需要持续的水分补充。
她扶着冰冷的石柱,缓缓站起身。身体的虚弱感在饮水和地锦草的作用下稍缓,但灵魂撕裂的钝痛依旧如影随形。她需要更稳定的能量来源,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来恢复。这具身体,经不起更多折腾了。
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探针,再次扫过这座破败阴森的大殿。腐朽的梁柱,剥落的墙皮,四处漏风的破窗……目光最终落在大殿深处那片幽暗的、堆满杂物的角落——春杏消失的地方,以及靠近大殿内侧墙壁的一小片区域。
那里,散落着一些断裂的木板、破旧的家具残骸,还有几块大小不一的、被废弃的厚重布幔,颜色早已灰败不堪,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她迈开脚步,不再理会还在洞口埋头饮水的明玉,径直走向那片杂物堆。她的动作很慢,脚步虚浮,但目标明确。
角落里,萧明玉终于喝饱了水。她恋恋不舍地舔了舔沾着水珠的嘴唇,小肚子被冰冷的液体撑得微微鼓起,带来一种奇异的饱足感。喉咙里的灼痛消失了,只剩下冰水的清冽和淡淡的土腥味。这是她被打入冷宫后,第一次喝到真正干净的、没有异味的水!
她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水嗝,这才抬起头。小脸上沾满了水渍,和之前的灰尘混在一起,更像只小花猫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柱子边,却现那个女人不见了!
小小的身体瞬间又绷紧了!她惊慌地四下张望,很快现了那个可怕女人的身影——她正站在大殿深处那片最黑暗的杂物堆旁,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她在干什么?又要找那种难吃的草吗?还是……现了什么?
明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刚刚喝饱水的满足感瞬间被紧张取代。那个女人……太奇怪了,也太可怕了。她会不会突然又像掐赵太监那样……
就在明玉满心忐忑、犹豫着要不要躲回自己那个角落时,苏禾的动作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苏禾弯下腰——这个动作对她来说似乎依旧有些吃力——从杂物堆里拖出了一块相对完整、但边缘腐朽的破木板。木板很大,约莫有半人高。她又费力地从一堆破烂布条和废弃的帐幔里,扯出了两块颜色灰败、但布料相对厚实的破布,以及一些散落的、粗大的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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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拖着这些东西,走向大殿内侧、远离门口风口、靠近春杏藏身处、相对背风的一处墙角。这里的地面相对干燥一些,墙壁虽然同样斑驳,但至少没有大的破洞漏风。
她先将那块破木板斜斜地靠在墙角,形成一个简陋的三角支撑。然后,她拿起那两块厚实的破布,仔细地覆盖在木板形成的斜面上,尽量将缝隙盖住。接着,她用那些粗麻绳,将布幔和木板牢牢地捆扎固定在一起,动作虽然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笨拙,却异常沉稳有力。
很快,一个极其简陋、仅能勉强容纳一两人蜷缩避风的三角形小窝棚,出现在冰冷的墙角。虽然依旧破败不堪,四面透风,但比起直接暴露在穿堂风中,已经好太多了。
苏禾站在这个临时搭建的、散着浓重霉味的小窝棚前,微微喘了口气,额角又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似乎还不满意,目光又扫向杂物堆,很快拖过来一个倾倒的、只剩下三条腿的破旧矮凳,将它卡在窝棚的开口处,勉强充当一个遮挡视线的“门板”。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耗尽了力气,扶着窝棚的“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靠着冰冷的木板,闭上了眼睛,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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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玉完全看呆了。
她蹲在洞口边,脏兮兮的小手还沾着水珠,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角落里的奇怪“小房子”。
那个女人……用那些破烂东西……搭了个……窝?
就像……就像她以前在御花园角落里,偷偷看到的小野猫用枯枝落叶搭的窝一样?
只是眼前这个窝棚,是用破木板和烂布搭的,看起来摇摇欲坠,散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但……它似乎真的能挡住一些风?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气流卷着雪沫从门口灌进来,吹得她单薄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冻得她一个哆嗦。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新搭的窝棚。窝棚开口的方向背对着门口的风口,又有那块破木板和布幔挡着,似乎……真的没有那么冷了?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躲进那里……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冷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冷宫的夜晚,那种无孔不入、能把骨头都冻透的寒意,是她小小的生命里最深刻的恐惧之一。她记得多少个夜晚,自己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冻得浑身僵硬,意识模糊,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变成一块冰坨子。
可是……那是那个女人搭的窝……是她待的地方……
明玉小小的内心再次充满了挣扎。对温暖的渴望和对那个“可怕女人”的恐惧激烈交战。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柱子边靠着的苏禾,似乎因为疲惫和寒冷,身体微微蜷缩了一下,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紧。她的双手,下意识地互相搓了搓,然后塞进了同样单薄的袖子里取暖。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角落里的明玉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苏禾那双塞进袖子的手上!
借着从破洞漏下的惨淡月光,明玉清晰地看到,苏禾裸露在袖口外的一小截手腕上,还有几根手指的关节处,布满了大片大片紫红色的肿胀!皮肤紧绷亮,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细小的口子,渗出暗红的血丝!那肿胀扭曲的样子,和之前老宫女春杏那双枯槁的手,何其相似!
冻疮!而且是极其严重的冻疮!
明玉自己的小手上也有冻疮,又痛又痒,但远没有那个女人手上的那么狰狞可怕。那个女人……她那么厉害,能把赵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像个恶鬼一样……可她也会冷?她的手也会冻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