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立刻处理后续。止血,保暖,补充能量……否则这老宫女撑不过一个时辰。
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再次扫过这破败阴森的大殿。
止血……需要干净的布。冷宫没有。
保暖……需要干燥的衣物或覆盖物。只有那堆破布。
补充能量……需要食物。只有地锦草和那桶馊水。
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
苏禾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极淡的自嘲。退休生活?真是讽刺。
她的视线掠过瘫软的春杏,落在大殿深处堆着的那些破烂布匹上。其中有一块相对完整、颜色灰败的旧棉布,虽然肮脏,但至少比那些完全腐烂的破布强。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身体的骨骼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走到那堆破布前,费力地抽出那块旧棉布,又扯了几根相对结实的布条。
拿着这些东西,她艰难地挪回春杏身边。蹲下身,用那块旧棉布用力按住春杏胸前被血浸透的衣襟——那里是主要的出血点(虽然刚才的截脉暂时封住了大的血脉,但细小的渗血依旧存在)。然后用布条紧紧地将棉布缠绕固定在她枯瘦的身体上,动作虽然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笨拙,却异常沉稳有力。
做完这些,她已经气喘吁吁,眼前阵阵黑。保暖……她看向窝棚方向,又看了看瘫软在地、根本无法移动的春杏。
不行。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将这个沉重的躯体拖到窝棚那边。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大殿深处这个角落本身。这里堆满了杂物,相对避风,但地面冰冷潮湿。她挣扎着站起身,再次走向杂物堆,费力地拖出几块相对厚实的破木板,垫在春杏身体下方,隔绝一点地面的寒气。又扯过几块破旧的、散着浓重霉味的厚布幔,胡乱地覆盖在春杏身上。
这已经是她此刻能做到的极限了。
处理完这些,苏禾几乎虚脱。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同样冰冷的地砖上。灵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让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全力对抗。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带着巨大迟疑和颤抖的声音,在她脚边响起:
“水……要水吗?”
苏禾猛地睁开眼!
只见萧明玉不知何时,竟然双手捧着那个破瓦罐,摇摇晃晃地站在她面前!瓦罐里盛着浅浅的一层清澈的岩隙水!小家伙的小脸依旧惨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惧和紧张,身体抖得厉害,捧着瓦罐的手更是抖得水波荡漾,几乎要洒出来。
她……她去取了水?
苏禾深潭般的目光落在明玉身上,带着审视。小家伙显然是克服了巨大的恐惧才靠近这里的。她的目光不时瞟向地上昏迷的春杏,眼神里除了恐惧,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担忧?
苏禾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布满冻疮、依旧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嘴唇干裂的春杏。
意思明确:喂她。
明玉的小身体猛地一僵!喂……喂那个可怕的老宫女?她……她会不会突然醒过来咬人?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捧着瓦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然而,苏禾那平静无波却又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磐石,牢牢地“钉”住了她后退的脚步。还有……地上那个昏迷的老宫女干裂的嘴唇,和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刚才那个女人……好像……很辛苦才把她从“死”那里拉回来一点点?
明玉的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蹦出来。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一种混合着恐惧、被逼迫、以及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怜悯的复杂情绪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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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极其缓慢地、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一样,一点一点地挪到春杏的头边。她不敢蹲下,只敢半弯着腰,伸长手臂,将瓦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凑近春杏干裂的嘴唇。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瓦罐里的水晃荡着,洒出来几滴,落在春杏灰败的脸上。
“啊!”明玉吓得差点把瓦罐扔出去!惊恐地看向苏禾。
苏禾依旧靠着墙壁,闭着眼,仿佛没看见。
明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颤抖的手臂,将瓦罐的边缘再次凑近春杏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倾斜罐身。
清澈微凉的岩隙水,顺着罐口,极其缓慢地、一滴滴地渗入春杏干裂的唇缝中。
昏迷中的春杏,喉咙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那微弱的、如同雏鸟般的呼吸声,似乎……稍稍平稳了那么一丝丝?
成功了!
明玉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巨大的、混合着不可思议和劫后余生般的轻松感!她飞快地收回瓦罐,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将它放在旁边,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退回到苏禾身后不远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胸脯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
苏禾缓缓睁开了眼。深潭般的目光扫过地上呼吸稍稳的春杏,又掠过惊魂未定的明玉。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但她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之下,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裂隙悄然张开。
她扶着墙壁,极其缓慢地、重新站直身体。目光掠过那个盛着地锦草根糊糊的碎瓦片(里面只剩一点干涸的草渣),又扫过冰冷的地砖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灰白色字迹。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旁边散落的、昨夜刮取松脂后剩下的艾草杆上。
她走过去,捡起几根相对干燥的艾草杆。又走到那个破瓦罐旁(里面还有一点煮药后残留的深褐色药膏底子)。她将艾草杆折断,塞进破瓦罐里。
接着,她走到那堆只剩下暗红余烬的火堆旁。用枯枝小心地拨开灰烬,露出下面尚有余温的炭火。然后,她将那个塞了艾草杆的破瓦罐,架在了炭火之上。
很快,艾草杆在余烬的烘烤下开始冒出缕缕青烟,散出浓郁而独特的、带着辛辣苦涩气息的药香。这股药香比昨晚更加纯粹,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