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那不是什么灭顶之灾,而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第二天,新闻头条炸了。
某国沿海城市被突如其来的百米巨浪吞没,海底火山接连喷发,整个国家陷入一片混乱。
多国检测到异常海洋波动,社交媒体上疯传着卫星云图,滔天巨浪的轮廓隐约形成类似眼睛的图形,像是深海之下的凝视。
“死亡人数已超十万”
“专家称此次灾害完全不符合自然规律”
死亡人数飙升,国际舆论哗然,可奇怪的是,网络上竟有一大半的声音在叫好。
“活该!报应!”
“海洋的怒火,人类终究要还的。”
新闻里的灾难还在循环播放。
安娜递给他一杯热咖啡,陆渊接过咖啡,笑着点头,“谢谢。”
安娜挑了挑眉,“你看起来有很大的心事。”
屏幕里网上的争吵愈演愈烈。
有人愤怒地质问:“那些普通人做错了什么?他们甚至抗议过排放计划,凭什么要一起陪葬?有福不同享,有难要同当。”
另一边的回复:“自然可不管谁善良谁可怜,海啸吞没你的时候,会先问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吗?”
一连几天利维坦始终没有回来,陆渊依旧每天在咖啡厅记账、调咖啡、练琴,仿佛一切如常。只是偶尔,他会站在窗边,望着手机的新闻沉默很久。
安娜靠在吧台边,刷着手机上的新闻,忽然笑了一声:“你看,这些人真有意思,明明平时往海里丢垃圾的时候毫不手软,现在倒开始讲‘无辜’了。”
陆渊没有接话,过了很久,他才淡淡地说了一句:“灾难面前,讨论对错没有意义。”
安娜看了他一眼,挑眉:“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意义?”
陆渊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琴弦,“活着的人,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道德、怜悯、对错……都不过是幸存者的奢侈罢了。
“等他们死后,”安娜将茶杯轻轻放下,杯底碰到桌面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托着下巴,语气懒散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审判庭自会给予公正的裁决。”
陆渊目光转向窗外阴郁的海平线,声音很轻:“审判么。”
安娜歪着头笑了:“怎么?你觉得不该审判?”
“不。”陆渊将琴弓放回盒中,只是好奇当审判者自己就是灾难的制造者时,这场审判还有什么意义。”
咖啡厅里突然安静下来,远处传来风拍打玻璃的声音。
安娜突然笑起来,混在风声里,“恶魔会亲算罪孽,天使会称重每滴眼泪的重量,在永恒的秩序下,每个灵魂都需要直面自己的业。”
空荡的店里显得格外空灵,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不容置疑,“所有的灵魂早在创世之初便刻在生命树之上,审判不需要‘意义’,它即是秩序本身,无关对错,这是必然的答案。”
陆渊没有回答,过了很久,安娜以为对话已经结束,她听见陆渊低声说:“审判……不会偏移吗?”
安娜怔了怔,转头看盯着他,刚刚启动的机器里溢出蒸汽,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却让她的声音愈发清晰,“天平从不倾斜。”
安娜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一罐咖啡豆。金属罐开启的瞬间,浓郁的苦涩香气弥漫开来,“秩序不会因为质疑而改变本质。”
她将咖啡豆倒入研磨机,机器运转的轰鸣声中,她的声音穿透嘈杂,“就像潮汐永远追随月亮,四季必然更替。”
“审判从不出错——”
研磨机停止运转的刹那。
安娜抬眼,虹膜边缘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金芒:“出错的,只会是自以为能逃避审判的灵魂。”
“在绝对的秩序里,“安娜的声音终于褪去所有人性,每个字都像直接震荡在颅骨内侧,“连‘偏移’这个概念本身,都是需要被审判的僭越。”
“如果连秩序都是假的“陆渊的指尖停在咖啡杯沿,杯中的倒影被涟漪搅碎,又缓慢拼合。“那审判,不过也是一场闹剧。”
咖啡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一瞬。
“你觉得……秩序是假的?”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近乎神性的冷意,像是从遥远的云端垂落。
“那这杯咖啡”
她忽然转身,将手中的玻璃杯轻轻放在陆渊面前。杯中的冰块正在融化,水珠沿着杯壁滑落,像是一滴眼泪,“它的坠落,是假的吗?”
杯子与桌面相触的刹那——“咚。”
一声轻响,却像是宣告。
“它的碎裂,是假的吗?”
她的指尖轻轻一推,玻璃杯从桌沿坠落,却在即将触地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悬浮在半空。
“你看。”
安娜微微俯身,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连‘坠落’这样的‘秩序’,都可以被改写。”
“但改写秩序本身,就是另一种秩序。”
悬浮的玻璃杯缓缓升起,重新落回桌面,杯中的冰块分毫未动,时间像是被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