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篱已经习惯,她会有意识地找蛇,看见没毒的就抓回来,有毒的就躲开。
这条菜花蛇挺大的,红叶看见就把肉重新抹上灰,挂回草棚下。
草棚底下通风又晒不着太阳,临时存放吃不完的肉还行。
顾篱盯着肉看了一会儿,红叶伸着的手没有放下来:“你要吃肉?”
这肉是猪肉,没有蛇肉好吃。
顾篱摇头:“不是,我是想到我要怎么做针了。”
挂肉的钩子其实是鹿角做的,取了接近s形的一段,针其实也完全可以这么做,一头大弯做弯针,一头小弯用来挽针孔。
就是得改改配比,之前为了硬度,加的锡比较多,现在要弯折的话,得多加点铜,方便弯折。
做出来的铜针已经算不上很细,但比起骨针还是要细很多,弧度也更好操作,不过暂时没有用武之地。
一共三枚针,顾篱都小心收好了。
第一批种下去的水稻离收割不远,亚兽人们已经开始采集早熟的植株,不过大规模采集还要过一阵。
谷雨的伤每天都要用盐水冲刷,流出来的盐水越来越干净,只是边缘切口每天都会粘上,需要重新扒开,这一下还挺疼的。
顾篱发现谷雨其实很乖,明明看着完全是个大人,有时候却像小崽一样听话到不知变通。
他说过疼要说,他就每次都说,但不管多疼,他从来都不动,非常能忍。
顾篱又想到流浪的小动物,试探着问:“那次一起去狩猎的时候,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啊?”
他开始还以为是做噩梦,结合谷雨其他表现看,明显不是。
谷雨犹犹豫豫,顾篱也不是非要探究他的过去,就是眼见伤势一天天好转,谷雨总要回到千湖部落去。
不搞清他为什么这么胆小,顾篱不放心,万一真是被霸凌呢?
顾篱低声说:“不能说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肯定会保守秘密的,你偷偷告诉我好了。”
谷雨低着头:“我怕巫。”
“是怕蝶吗?”
谷雨摇头:“怕巫。”
顾篱听懂了,不管谁是巫都怕:“你以为我也是巫?”
谷雨说:“你有巫刀。”
顾篱笑起来:“你没看见吗?我们部落每个人都有,总不能都是巫。”
谷雨没说话,顾篱也笑不出来了:“你不会真这么以为的吧?”
谷雨小幅度点头:“我以为你们要举行仪式,烧人。”
顾篱还记得他当时喊的话,皱眉:“在你们部落,巫举行仪式,要烧人吗?蝶烧过?”
蝶在顾篱这里是个统治部落的巫医形象,巫药是她的手段,顺便举行一点神神叨叨的仪式巩固权威。
不认同,但可以合作。
但如果她还戕害别人,那就是两回事了。
“蝶没有。”谷雨说起蝶的名字时声音都很小,“以前的巫,烧过。”
顾篱听他说到小兽人在地上打滚的时候没忍住骂了一句,谷雨没有听见他已经完全陷入可怕的回忆,眼里流下泪水,身体不断颤抖。
顾篱轻轻拍他的背:“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啊,不怕。”
谷雨哭了好久,他是个大人了,哭起来不像小崽那样动静大,只是流泪抽噎,但兽人们耳聪目明,病房又长期开窗,还是有人听见了,好奇地过来。
顾篱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又冲窗外的人使眼色,窗外的兽人跟他毫无默契,完全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一头雾水地走了。
顾篱合上窗,回到谷雨身边,谷雨已经冷静了一点。
顾篱问他:“你跟那个小兽人是好朋友吗?”
谷雨摇头:“不是,阿母不让我跟他玩,没有人跟他玩,他是巫养的。”
情况比他想的好一点,但是从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兽人的角度来说,更惨了,从小被当成祭品养,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顾篱甚至怀疑那个小兽人不会说话都是巫动了手脚,就为了巩固他的“天罚”之说。流浪兽人虽然危险,但其实跟兽人是一样的。
小熊崽就是青霜跟一个流浪兽人生的。
那时候顾篱已经不小,虽然不能出部落,但是大概发生了什么,他能猜出来。
本来青霜的年纪已经不准备生小崽,她是被流浪兽人抓去的,采集的时候遇到了流浪兽人,她为了保护其他亚兽人,主动去引开他。
好在当时是暖和食物多,流浪兽人没有攻击她,抓她去是为了繁殖,部落里的人又及时找到她,趁着兽人觅食的时候把她救回来,接着山君才带人驱逐。
小熊崽在部落里跟其他兽人小崽没有任何区别,青霜一样养他。
在今天之前顾篱也猜测过,或许流浪兽人存在也有他的价值,可能就像象群流浪的公象,某种程度上可以保持基因的多样性呢?
只是不会说话,无法交流,太危险。
他绝对想不到,会有一个小崽仅仅因为阿父是流浪兽人就要被处心积虑地当成祭品。
谷雨不说话,顾篱也不说话,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好一会儿,谷雨说:“我也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