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清楚,两王先前没将他放在眼里,就是因他故意放出去的子嗣不丰的消息,陛下就是因为无子才要过继,嗣子自然不能是一个子嗣不丰的宗室。
但计谋是计谋,他心里却不是不焦急的。而淮州之行过後,他会真正进入两王的视线,到这种关头,他就没有必要再蛰伏,有了这个孩子,他手中的筹码也多上一些。
关心则乱之下,周绍想起一事,心又悬了起来,急急追问大夫:“前些时日……我们在西山遇险,夫人也曾劳心劳力,惊惧交加,可曾……可曾动了胎气?”他想起青娆背着他跋涉山林的艰难,想起她担惊受怕的煎熬,眉宇间又染上忧色。
老大夫忙道:“王爷放心。夫人脉象虽有气血略虚丶胎元稍受惊扰之象,但未伤及根本。待开上几副安神定惊丶固本培元的坐胎药,夫人静心调养半月馀,便无大碍了。只是日後需更加精心,切莫再受奔波劳累。”
周绍闻言,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实处,连道了两声好,才又嘱咐道:“务必用最好的药!馀善长,你亲自盯着这事,有丝毫差错,本王都唯你是问。”
馀善长忙笑着保证:“王爷放心,奴才哪怕是亲自去烧火熬药,也断然不会出一丁点岔子。”
一时心里也是嗟叹。
这庄夫人原本就受宠得不行,如今又好命赶在郡王妃前头怀上了身子,先时闹的那一场风波再想来竟是一场笑话。有了这孩子,日後庄夫人指不定真要在王府里横着走了。
待回了自己屋里,便也开始整日地吃不下饭,时时寻思着看好庄夫人的坐胎药,又要想着怎麽能让这位矜贵的主儿多吃上两口,免得王爷着急上火云云。
而因着这一喜讯,也为了确保青娆和腹中胎儿安稳,原本定下的归程又往後延了七八日。
……
周绍的车驾仪仗浩浩荡荡啓程返京,途经襄州时,已然是到了初秋。
襄郡王府里,老王妃自打听了坊间的小道消息就整日神魂不属,等周绍从淮州寄了信来才安稳些,但还是望眼欲穿地等着,生怕这幼子报喜不报忧。
等周绍在收拾出来的原先的英国公府简单更衣後,带着青娆去了燕居堂,刚一进去,老王妃就迎了上来,眼里隐隐有泪光:“我的儿!”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周绍一番,亲眼见他果然没有什麽大的妨碍,才大松一口气。
周绍也是心中感动,便带着青娆给老王妃行了大礼:“儿子不孝,让母亲牵挂了。”
青娆一跪下,却觉得膝下的垫子软乎得厉害,不由多看了一眼方才眼疾手快地在二人面前放了垫子的婢女。
那婢女隐晦地笑了笑,但晓得老王妃眼下心里有气,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心里却在嘀咕:王爷如今可真是宠这位庄夫人,竟还专门让身边的馀公公过来交代,务必要用加厚三层的垫子,便是襄郡王妃素日里也没这麽娇气。
老王妃没注意到二人的眉眼官司,听得这话,倒想起方才给周绍擡水的小厮过来禀的话。
这也是府里的老规矩了,她从前便老担心幼子报喜不报忧,每每办差回来,便要让人悄悄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故意隐瞒的伤,而今他常年住在京城,英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是她帮着照看的,下头的人就更好驱使了些。
想起这一回的凶险,她心头涌起後怕的怒火。
叫周绍起了身,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周绍身後半步丶垂首跪着的青娆,不好也不忍心去说一心争权的儿子,便欲将怒火撒在瞧着人比花娇的庄氏身上,板着脸道:“庄氏,你作为郡王的女眷,身上也有诰命,平日里也该多规劝郡王珍重自身,怎能由得他这般随心所欲,负伤遇险……”
青娆听着心里也是一突。
她了解几分老王妃的性子:这样出身高贵的宗室女眷,从来是不屑于和郡王府的妾室们多说话的,如今头一回和自己说这些个话,竟是劈头盖脸的呵斥……
“母亲息怒!”周绍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青娆护在身後。
老王妃见他这样,眉目间就闪过明显的不虞。她这幼子从来都是懂规矩的,便是从前方氏得宠时,也不曾为了她顶撞自己,今日却……
埋怨的心思没想太多,周绍已经笑着开口:“此事是儿子思虑不周,也多仰仗青娆一个女子将我从山里背出来,救了我的命。”他知晓这话不会让老王妃认同,便又接着道:“不过最要紧的是,青娆眼下腹中怀了儿子的骨肉,还望母亲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计较儿子逞能闹出来的事。”
老王妃的斥责生生卡在喉咙里,脸上的怒容瞬间被惊愕取代,旋即转为欣喜。
她年纪大了,最盼的便是子嗣兴旺。鹤哥儿虽养在她屋里,可生来体弱多病,注定前程渺茫,一直是她心头之憾。
如今乍闻喜讯,顿时如天降甘霖,瞬间浇熄了她所有的不满。
“好!好!好!”她立时便变了态度,不仅立刻让青娆起身,还笑着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有这样大的喜事,也不早些说。”
这庄氏虽娇纵不懂事了些,引得爷们和正室夫人不和,可既然为人妾室,身上有些小毛病也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要为府上绵延子嗣,能做到这一条,在老王妃眼里,顿时又觉得一脸羞赧的庄氏顺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