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缘由,莳婉无法欺骗自己。
如今,她。。。。。。好像有几分担心江煦。
哪怕这份担心里,有惧怕丶有恨意丶有无数次欲要将其杀之後快的冲动,甚至,经历无数次摇摆,无数次。。。。。。想要留在他身边的犹豫和恍惚。
哪怕,这份复杂的情愫中,负面的成分,远远胜过偶尔微妙的安全感。
可,她确实是担心江煦的,担心她会真的受伤,命悬一线,如梦境一般,几乎要死在那个刺客特质的刀刃之下。
莳婉的面部微微抽搐着,柔软的唇,被一排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隐隐有些出血,她的指节无意识地微微颤动着,似是要从空气中汲取什麽,也像是想努力抓住什麽。
是啊。
她,怎麽会担心江煦呢?
她。。。。。。
怎麽能担心江煦呢?
。。。。。。
*
边境接壤处,地面蒸腾着铁灰色的暑气,云层黑压压地直往下坠。
黑云压城城欲摧,几里之外,隐约可见突厥哨骑的剪影,将士们腰间的短刀反射着刺目的银光,烈日炎炎,颇有些晃眼。
两军中央,界河早已断流,河床内满是废弃的甲胄丶兵刃,甚至不乏有类似尸体的东西,蜷缩成一团,在吗枝叶干草的掩盖下,散发出一阵难闻的味道。
俨然像是。。。。。。才死去不久的,尸体上方,至今仍有蚊蝇盘旋,发出一阵“嗡嗡”的声响。
两方大军对峙,皆是虎视眈眈。
舆图前,江煦负手而立,下首两列分别坐着几名幕僚,其中,以亲信萧驰节和景彦为首,分居于左右两侧。
待依次入坐,首席,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阿彦,你这什麽眼神?”
“万候义没来,我自然也能混个第一人。”萧驰节不甚在意,反倒还自顾自开起玩笑来,“不过,若是你弟在这儿,他定要坐你旁边的位置。”
景彦不置可否,“我弟弟还小,他自来也比较粘我。”
两人正说着,外头忽地传来一阵清朗的嗓音,由远及近,不多时,脚步声传来,正是景殷,他一路走小道追赶,加上大军驻扎的这小半日,竟也没落下进度,顺利汇合了。
帐内如今都是自己人,景殷兀自找到景彦身边的位置站定,而後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大王,属下奉婉儿姑娘所托,她说。。。。。。有要事要告知您。”
恰逢计策刚刚敲定,帐内这会儿只剩下他们四人,江煦闻言,面上不咸不淡瞟了他眼。
身侧,景彦下意识起身,道:“请大王赎罪,家弟路上奔波,这会迷糊犯了傻,还望大王勿要归罪于他。”说着,便去瞧自家傻弟弟。
他莫不是失心疯了?就算是汇报事宜,也得分个主次吧?
景殷丝毫没有感受到他哥炽热的目光,仍是一板一眼道:“属下疑心,此事事关突厥,所以这才斗胆提前禀告。”
婉儿有要事找他?
她向来在外人面前也算懂分寸,如今,竟是糊涂了?
回神,江煦这才来了兴致,接过那信笺,“你且说说。”旋即一目十行扫过,片刻,视线落于最後一行那几字处,久久不语。
景殷见江煦神情如常,这才往後两小步,继续道:“婉儿姑娘的代指实在过于详细,且属下当时观察所得,发现她神色慌张,似是夜里辗转反侧,久未能入眠,可见此事在她心底,定是极为纠结的。”
“婉儿姑娘又特意追上属下,让属下告知您,又说的这麽详细,属下疑心,是否。。。。。。?”
“她还没有这个能耐。”江煦合上纸张,顺手将其燃于一侧的烛台间,瞬时,火苗高窜,吞噬整张纸,男人眼底的诸多情绪,皆数被跳跃的烛火映照着,有些忽明忽暗,令人难以捉摸。
他的语调仍然平淡,只这次,话语间的轻视,悄然流出,赤裸裸地传入在场其馀三人的耳中,“她不过都是些女儿家争宠的小心思,见识少,眼光短浅,怎麽会与突厥人有牵连呢?”
恍惚之间,不知像是在说服谁,“先前,本王早已查验过,吴家那边,她都尚且迷迷糊糊呢。”
“这样仅仅只是有着几分姿色的女子,用来当异国细作,是否。。。。。。太过于天方夜谭了些?”
景殷警觉地垂下头,“是属下唐突了。”
片刻,上首方才传来江煦的声音,平静的嗓音,却无端搅动地其馀人心下一紧,“起来吧,你这也不算唐突,谨慎些,总归是好事。”
“起义军今日才传来的捷报,已然将幽州大司马的部下几万兵马稳稳压了一头,如此天赐良机,咱们这边,自然不能错过。”
“今日夜间,一瞧便知。”
他眼眸微眯起,似薄刃,一刀一刀割在人身上,字字清晰,“辨一辨真假,也好让本王知道。”
“自己。。。。。。究竟被骗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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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出自《雁门太守行》,作者是唐代的李贺。
2。这章提到的茶汤里面,沙棘果,这种果子在中国的西北丶西南那边都比较多见,早在8世纪藏医名着《月王药诊》《四部医典》就有沙棘果的记载,做茶入药等等,功效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