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窈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同样低声回道:“谢谢魏夫人提醒,但你可能误会了,我从来都没关心过清远侯府的事,更别说插手。魏夫人找错人了。”
说完,宋时窈退开一段合适的距离,顶着衆人好奇的目光礼数周全地跟方氏告辞离开。
方氏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起刚才宋时窈的轻描淡写,心中最後的火苗被滔天的绝望覆灭,她已经走投无路了,不然,怎麽可能会低声下气地来求宋时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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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寻体贴,只要不主动说,她从来不过问身边人的事情,如今只一心扑在科举上。
可安乐不同,再加上某些不可言说的缘故,她对清远侯府的事更是额外关心。
才刚走开就赶紧问宋时窈:“窈窈,刚才方氏都同你说什麽了?”
宋时窈如实回答:“她好像误会了,以为清远侯府衰落失势的根本原因在我,劝我做人留一线。”
安乐听完也不由语塞片刻:“她……”
但方氏找她说的这些事却刚巧侧面透露出一个讯息,清远侯府这段日子并不好过,而且正有幕後推手刻意为之,要将清远侯府步步逼进绝路。
不知是前世宋时窈没有察觉,还是今生变了太多,有关清远侯府之後的事情,她竟没有丝毫头绪。
宋时窈心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前世今生,没有察觉到孟知寻与安乐已落在了身後。
孟知寻搭上安乐的肩,默默安抚:“还好麽?”
但安乐只愣了下,就轻笑着摇头:“知寻姐姐放心吧,其实,我早就想通了。我未必真有多喜欢他,只是这些年关注魏然成了习惯,虽然一时半刻改不过来,但现在听到他的消息已经不会有多少波动了。”
孟知寻颔首:“只要能向前看,一切都好。”
二人落在後面缓缓踱步,不多时,却与宋时窈走散了,只能先去马场。
说是秋猎,但真正下场的世家勋贵们却没多少,往日都在上京城中细皮嫩肉地养着,射箭顶多就会射个草靶,骑在马上更不必说,没射到同僚已是感天谢地。
女眷已在周围落座,孟知寻与安乐找了圈,在嘉川长公主身侧瞧见了宋时窈,这才放心。
所谓比试其实也只是做个面子功夫,真正精于骑射的武将都不大乐意下场。
一来是觉得与一群花架子的世家子弟比试实在丢份,二来若是衆目睽睽之下赢了少不得遭人记恨,输了更是无地自容,左右难为,不如不去。
是以,每年秋猎的赛马骑射环节瞧着都很是无聊。
往年魏然在上京时,圣上最後还会特意让他下去露一手,给上京的纨绔们长长眼。可今年,魏然不在,比之前还要无趣。
宋时窈才坐下不久便开始哈欠连天,念着体面强忍了好几个,眼泪都硬生生被憋了出来。
後来还是嘉川发觉异样,不忍看她强撑瞌睡实在辛苦,给皇上说了声,便让春桃赶紧将人带下去休息。
宋时窈都是如此,安乐更是觉得没意思,见她走人,自己也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秋意深浓,云影散去後的碧空如洗,野草尚青中带黄,前几日秋雨阴潮又打落满地飘零的枯叶,泛着一股衰败的凄冷。
安乐不常来猎苑,对周围也不怎麽熟悉,只甩开随从,在附近随意溜达散心。
她同孟知寻说的都是实话,她已不再喜欢魏然,目光悄悄跟随在魏然身後这麽多年,他始终无动于衷,她好歹是个公主,犯不着为了一个魏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声下气。
魏然,不过就是她年少不懂事的一时冲动。
安乐放空心思,踩着枯叶一路走过,再回神时,已到了荒凉僻静处。日落西斜,天色微暗,为了免得父皇和下人们担心,安乐转头,正要原路返回去。
嘈杂的动静却不合时宜地传进耳朵里,咒骂,殴打,欺笑。
皇家猎苑,居然还有人做这种事,当真胆大妄为。
安乐顿下步子,蹙起眉头向声源找去,才刚过一处拐角,就忽然听见通风报信:“有人来了,快跑!”
霎时,所有人如鸟兽四散,安乐没看清是谁,只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找到缩成一团的少年,瞧不清容貌,微暗的天光下依稀可见他身上被打出的青紫与污迹。
安乐掏出帕子递给他,柔声啓口:“擦擦吧。”
少年缓慢地擡起眼睛,是双幽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情绪的眸子。
瞬间,记忆中的一幕与眼前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