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从江锦市出发,驱车大概三个小时,能到达最近的海边。
星期五下班,结束了一周的工作,林许谙坐在车里不知不觉睡了一路,抵达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被李维温柔唤醒,她睁开眼,看见车窗外公路下方的沙滩,看见远处涌动的大海。
即便不是在白天,林许谙还是被那片广阔与浩瀚冲击到心灵。
一起看海这件事,是李维主动提出来的。
李维很懂如何为人提供情绪价值,他擅长察言观色,有自己的沟通技巧。在一起没多久後,他就将林许谙的性格摸了个透,也了解到了她的家庭情况。
每个人的性格造就有先天的原因,也有原生家庭往年境遇的影响。林许谙性子外热内冷,她朋友不多,工作以外的时间更喜欢独处,相比融入别人更喜欢安逸于自己的世界。
这样的人,坚强也脆弱,成熟也晚熟。
“你说,我有时候是不是挺无聊的,不懂浪漫,也有点小作,不像别人那麽温柔。”林许谙曾这样问李维。
相比他的周到,林许谙时常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伴侣。
“不是的。”李维这样告诉她,“两个人能好好相处不是建立在谁会哄谁的基础上,而是舒服。谙谙,你在我面前不需要八面玲珑,真正在乎你的人,喜欢的是你原原本本的样子。”
性格要强的人或许有个通病,不管再苦再难,受再多委屈,都不会轻易流泪。他们真正突破心防的瞬间,往往是来自于别人的一句宽慰与理解。
李维就是这样,短短几句话就能触碰到别人内心深处。
林栋的消失对于林许谙的童年是种缺憾,她寄托在他身上的情感没有着落,一直空荡荡地飘着,居无定所。
她并不是多憧憬大海,而是有人答应过的事始终没有兑现,久而久之,就成了执念。
李维知道她从来不说遗憾,不是忘记了,而是习惯了失望。那些没能完成的愿望,他愿意代替别人完成,只为了给她一个圆满。
“下去走走吧。”李维把车停到路边。
林许谙特意脱下了鞋子,赤着脚从车上走下,走进潮湿的沙滩。
暮色沉进浪谷,她蹲在退潮的滩涂上,捏起一只破碎的海螺,上面还残留着潮水打磨的温润。透过海螺的窟窿望向前方,远处的防波堤上,灯塔将第一束光抛向海面。海风裹挟着湿咸钻入鼻腔,细浪一波一波掠过她脚腕。
站起身,林许谙在进退的浪潮边缘行走,长裙被风托起。
李维在他身後不远不近跟着,目光追随着她略有雀跃的脚步。
走累了,林许谙停下来,坐在一处冷饮摊的座位上休息。
脚上还沾着半干的沙粒,在海风里结成了如砂岩般粗粝的触感,林许谙看了一眼微微皱眉。李维见状起身,去旁边小摊上买了两包纸巾,走回来蹲在她身前,将纸巾包拆开取出一张,温柔仔细地擡起她脚腕,为她擦拭脚掌。
“大海好看吗?”他擡起头,眼里盛着笑意望向她。
林许谙其实不是第一次看海,以前出差时,总有几次匆匆路过的时候,但大多远远一瞥。
大海是好看的,但对她来说,特别的并不是海。
“李维。”
“嗯?”
“下一次,我们在白天的时候过来吧。”
她想看阳光下湛蓝色的海。
“好啊,任何时间,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一只纯白色的蝴蝶不知从何处翩翩飞来,围绕在林许谙身边,她看着它扇动着翅膀,逆着风,轻飘飘的身体充盈着倔强的生命力。
林许谙在那一刻突然有了安心的感觉。如果自己是那只蝴蝶,跋山涉水过後觉得累了,她不介意就这样停留在他身上。
记忆中的白蝴蝶开始变化,变成了一朵蒲公英,风不知从何处来,蒲公英突然被吹散,绒絮点点飞向高空。
李维的声音变得扭曲,听不再真切,连同他的脸一起形成漩涡,渐次消失。
林许谙陷入了梦境,梦中她身在一处广阔的空间,回忆不断切换着场景,在她周身放大无数倍播放。最後,那些画面倏地破碎,散落,跌进更深的黑暗。
她的世界,也开始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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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越野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马上就到除夕,傍晚高速上车辆不算多,宋加熠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
进入福安市收费站,穿过市标进入主干路,宋加熠伸手轻轻拍了拍旁边熟睡的林许谙,“到了,你家在哪?”
副驾上的人没有反应。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林许谙的头朝车窗那侧偏着,头发遮住半边脸,人似乎是睡熟了,对他方才的话丝毫不觉。
宋加熠找了个路边把车停下,暂停音乐,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肩膀,“林许谙,别睡了。”
还是没反应。
留意到林许谙的脖子有些发红,他表情一顿,思忖一番,还是把手放到她额前探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