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看面容敦厚的老赵,点了点头。棋盘一摆开,楚河汉界,两个刚认识的老男人便沉浸其中。陈伯棋风稳健,老赵则大开大合,几盘下来,互有胜负。通过下棋,话匣子也打开了。老赵得知陈伯儿子在国外,老伴去世后,他受不了大城市的清冷,才搬到桃源小区。陈伯也了解到老赵是退伍后选择来这里工作,喜欢这里的烟火气。
“以前在厂里,我还是八级钳工呢,现在啊,手艺都生疏咯。”陈伯感慨道。
“哟,老师傅啊!”老赵竖起大拇指,“咱们小区儿童游乐区那木马、跷跷板,风吹日晒的,有点松动了,正愁找谁看看呢。您老要是有空,给指点指点?”
陈伯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第二天,他居然从旧物里找出了尘封的工具箱。他仔细检查了儿童设施,不仅加固了松动的地方,还利用小区修剪树木留下的边角料,亲手做了几个精巧结实的鸟屋,刷上清漆,挂在枝头。孩子们看到新玩具和新鸟屋,欢呼雀跃,围着陈伯“爷爷、爷爷”叫个不停。
陈伯的脸上,渐渐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他找到了新的生活支点,不再是那个孤独的旁观者。老赵看着陈伯的变化,也欣慰地笑了。这种不经意的关怀和互助,正是桃源小区最动人的底色。
桃源小区的欣欣向荣,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不断向外扩散。镇上的生意确实好做了,但也带来了新的烦恼。
最先找到夏芜的,是桃源商超的经理,一位从大城市返乡、能力出众的年轻人,名叫林涛。他带着一份数据找到正在水井小院偷闲喝茶的夏芜。
“夏总,客流量持续增加,特别是周末,周边城市来的自驾游客太多。我们的停车场已经不堪重负,而且,镇上的主干道开始出现堵车现象了。”林涛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担忧,“另外,一些老住户开始有怨言,觉得镇子变得太吵闹,失去了以前的宁静。”
夏芜接过报表,仔细看着。成绩是喜人的,但问题也确实存在。她想起之前江寻提到的“生态正循环”,经济发展是循环的一部分,但如何平衡发展与原住民的生活质量,以及维持小镇特有的“桃源”氛围,成了新的课题。
“我们不能简单限制客流,那是因噎废食。”夏芜沉吟道,“这样,林涛,你牵头做个方案。第一,和镇政府沟通,看看能否在镇子外围规划新的停车场,设置摆渡车接驳。第二,推行预约制,特别是针对想要体验农事采摘的游客,控制单日人数。第三,引导游客分流,开发几条镇子周边的徒步路线,比如去郝堂村看荷花,去东坑村采菌子,别都挤在商超和小区附近。”
林涛眼睛一亮:“好的,夏总!我马上去办。”他喜欢夏芜这种直接给方向、充分授权的做事风格。
几乎在同一时间,夏芜在水井小院接待了中药堂的秦义老教授和另外两位资深中医——擅长针灸的李老和精通药理的孙老。
秦教授开门见山:“小夏啊,客套话不说了。来找你,还是为中药堂的事。现在病人越来越多,我们几个老家伙倒还能撑,但学徒们实践机会太少。光靠看,是成不了好大夫的。”
李老接过话头,语气急切:“是啊,夏总。有些病人需要长期针灸理疗,我们人手实在周转不开。而且,地方也太挤了,连个像样的艾灸室都没有。”
孙老则从传承角度补充:“中医讲究‘师带徒’,眼看这些好苗子,理论学得扎实,却缺少临证磨炼的机会,我们心急啊。所以,我们几个老骨头商量了个方案,想请你看看。”
说着,秦教授拿出一份简单却思路清晰的规划图。“我们想将现在的中药堂隔壁那间空置的铺面也租下来,打通。规划出独立的诊室、针灸室、艾灸理疗室,还有一间小的中药煎药房和学徒学习室。这样,既能分流病人,保证诊疗环境,也能让学徒们在指导下逐步接触实际病例。”
夏芜仔细看着规划图,能感受到老先生们的用心和迫切。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秦教授,李老,孙老,这个方案太好了!我完全支持!这不仅是为了缓解眼前的压力,更是为了中医的未来。需要多少资金,需要协调哪些资源,你们尽管提。我们要建,就建一个像样的、能真正培养人才的中医馆!”
老中医们见夏芜如此爽快和支持,都十分激动。孙老感慨道:“小夏,你是有大格局的人。桃源有你,是大家的福气。”
夏芜连忙摆手:“孙老您言重了,是桃源有你们,才有了根和魂。这件事要尽快办,需要我出面和镇政府或房东协调的,随时告诉我。”
送走几位老中医,夏芜心情澎湃。她意识到,桃源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从提供安居乐业的基础,开始向更精深的文化传承和专业领域拓展。这种有机的生长,比她预想的还要美好。
而宏观层面的其他挑战,也在同步推进。商超经理林涛根据夏芜的指示,积极与镇政府沟通,初步制定了外围停车场建设、摆渡车接驳和旅游预约分流的方案,虽然实施起来还需时日,但方向已经明确。
夏芜享受着放权后的清闲,更多时间和季云舟腻在一起,也开始认真规划后山谷的小屋。这天上千,她独自一人带着草图和水,再次来到那片隐秘的谷地。她拿着卷尺,这里量量,那里划划,想象着未来小屋的模样。
正当她沉浸其中时,隐约听到小区方向靠近山脚的边缘,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她循声走去,只见在小区栅栏外、通往山上的小径入口处,保洁队的刘婶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抹眼泪。这里虽离小区不远,但比较僻静,平时少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