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屋门反锁,用力地将被褥从床榻上扯下来,狠狠地扔到地上,又用力地踩了几脚。
这些人都是一样的,说什么会对他好,结果转头就能对别人更好。
就像阿爹那天只给他吃了饼子,弟弟没有,他原以为阿爹终于能疼爱他多点了,结果是把他给卖了。
那张饼子就是给他的补偿。
聂茂踢开地上的被褥,胸口微微起伏,额头渗出了汗,他坐了下来,拿出小匣子,将他藏在里面的银子每一块都摸过后,又拿起丽贵妃和慕容敦赏给他的发簪,觉得若是拿出宫去能买不少银子。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赏赐,就算是在宫中再普通不过的狐裘,拿出去都能换不少钱。
想到这里,他心情才平复了些。
这些银子还不够,他还要更多的钱和权。
聂茂重振旗鼓要再到丽贵妃面前好好表现自己,却失落地发现接连好几日,丽贵妃都没有召他近前侍奉,好似完全忘记了他这个人一样。
宫中人人都有事做,就只有他空闲无事。
从前他可羡慕那些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钱的人了,如今他也成了这样的人,却终日惶恐不安,宫中其他人都在忙碌,无人与他搭话闲聊,他彻彻底底变成了闲人。
聂茂回到自己的屋子,躺了下来,用被子盖住自己。
无人烦他也好,刚好他能好好休息。
聂茂躺了几日,这些天里他很少下床,就算送进来的饭菜也只是动了两筷子,便又放在了那里。
他实在是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阿爹阿娘总是不愿意要他,他那个弟弟不就会背诵几篇古文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到时候科考,没背景没权势没钱财,不还是会落榜?
村里的先生夸弟弟聪慧,他看那先生应该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要不就是眼睛瞎了。
他弟弟若是聪慧,那天下可能就没有聪明人了。
明明已经很大了,却还是连路都不会走,摔倒了就会流眼泪,然后对他张开手,要他抱。
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他不过是和同村的孩童一起出去捉蜻蜓,没有带上弟弟罢了,回家后便知弟弟和阿爹告了状,被勒令之后都要在家中照顾弟弟,他还被打了屁股。
其他孩童都能出去玩,他却只能在家里守着一个只会抱着书啃的呆子。
他把气洒在了病殃殃的弟弟身上,故意伸出腿把弟弟绊倒,然后站着对爬不起来的弟弟冷嘲热讽。
“我像你这么大,都能帮阿爹下地干活了,你能做什么?”“浪费家里的粮食!”
弟弟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又是那副他讨厌的要哭不哭的模样:“哥哥,对不起,我明日就帮阿爹。”
他以为弟弟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就弟弟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若真下地拿起耙子,怕是没过一会儿就能把自己活活累死。
可他没想到第二日弟弟真的去了地里。
他又被阿爹打了一顿。
阿爹早早就告知他要送他入宫的事,让他瞒着弟弟:“这样的好事,你弟弟知晓了,肯定会哭闹的。”
他虽然点了点头,但心中还是涌上了一些苦涩,有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愿意被阿爹骗。
若进宫真的是好事一桩的话,就不会轮到他了。
或许是为了报复处处受到阿爹偏心的弟弟,他没有和弟弟提及一句他要离开的事情,甚至离家那天,他也是悄无声息地从被子底下爬了出来。
弟弟待会儿醒来,发现他不见了,家中却多了一袋子的钱,会不会着急去寻他?又或者怪阿爹为什么要将他送走?还会痛恨自己太愚笨了,与他相处这么多时日,竟然一点不对劲都没有觉察到。
聂茂有些渴了,想要寻些水来喝,这些时日,他早就习惯了冰冷的茶水,好在他的屋子还是暖和的,有炭火可以烧。
他睁开眼睛,还没有看到茶盏,却看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床榻边,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条亵裤,动作轻柔地将其折叠好,随后又拆开,然后又叠了起来,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次。
慕容敦身着黑袍,即便眉目再清秀,再有书卷气,也在这抹浓郁阴翳的黑色映衬下变得荡然无存。
聂茂甚至都不用细瞧便知道慕容敦手中的亵裤是他的。
他攥了攥被子,又用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要无所顾忌地唤人进来,让他们看看平时在外面一本正经、威风凛凛的战神,在他这么一个低贱的奴才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至于他被罚就被罚了,被杀了也无所谓,反正搭上他一个,能让慕容敦颜面扫地似乎也不错。
但随后聂茂又痛恨地咬了咬牙。
他大概是被奴役太久了,居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明明他的命才是最值钱的,谁都不配让他舍命,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的性命,要杀也要杀慕容罹泽那个老不死的。
慕容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聂茂的脸色变化,诧异于聂茂为什么会这么生气,随后又自以为精明地藏起脸上的情绪,可那一双眼睛实在过于通透了,什么心绪都藏不住。
聂茂闭了闭眼睛,虽然做奴才的要先开口询问主子有什么吩咐,但他实在不愿理睬慕容敦,而且……
他脸颊有些烫,不是由内到外的,而是……他缓缓睁开眼睛,慕容敦还在看他,黑沉的眼眸掺杂着些许冗杂的情愫,越来越炙热,不然他就不会感觉脸颊滚烫了。
聂茂愣了愣,熟悉的侵略感再一次袭来,没有小润子的目光那么张扬,却和姜嬅忱一样像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若是慕容敦真的要威胁他,也不用将他的亵裤日日带在身上,慕容敦难道不嫌脏吗?
他离开姜嬅忱太久了,竟然忘记了这目光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