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浓稠的墨色被一丝灰白彻底撕开。
天,亮了。
清冷的晨光穿透厚重天鹅绒窗帘的缝隙,在奢靡的房间里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黑暗被驱散了些许,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诡异气氛却愈浓重。
书桌前的华丽台灯已经熄灭。
顾霆渊僵坐在冰冷的木椅上,手中的钢笔早已放下。
厚厚一沓写满蝇头小楷的草纸堆在桌上,记录着四家所有人的姓名、年龄、过往、特长乃至旧伤。
信息详尽,却又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能成为致命把柄的核心机密。
他一夜未眠。
在死寂和那个女人均匀得不可思议的呼吸声中,他维持着最高等级的戒备,每一寸神经都绷得疼。
荒谬,困惑。
以及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失控感,在他胸腔里结成冰冷的硬块,让他疲惫不堪。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在寂静中一声声回响。
突然,床上传来细微的动静。
不仅是呼吸节奏的改变,还有丝绸被褥摩擦出的窸窣声,带着一股猫科动物舒展身体般的慵懒。
顾霆渊的背脊瞬间挺得更直,目光骤然钉向大床方向,锋利得能割开昏暗。
一道窈窕的身影在晨光中缓缓坐起。
林见微醒了。
她似乎睡得极好,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酒红色的真丝睡袍顺着她的动作,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海藻般的长凌乱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刚睡醒的脸庞愈妖冶。
她脸上带着初醒的倦意,那双眼眸在微光中眨了眨,水光流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清醒,以及……令人不安的邪性。
她赤着脚,染着蔻丹的足尖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她走向书桌,身上那股清冷的、混合着书墨与冷冽熏香的气息,随着她的靠近,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她看也没看顾霆渊。
他戒备的姿态,紧绷的肌肉,对她而言仿佛不存在。
染着鲜红蔻丹的纤长手指,随意地捏起了桌上那厚厚一沓草纸。
她半倚着书桌,姿态随性地快翻阅。
目光一行行扫过,度极快。
晨光中,顾霆渊能看到她低垂的长睫在眼下投出的小片阴影,红唇微微抿着。
那唇角残留的弧度,是睡意,还是玩味?
他分辨不清。
时间在他高度戒备的感知中被无限拉长。
他被无形的绳索捆在椅子上,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审判。
终于,林见微翻完了最后一页。
她随手将那沓草纸卷成一卷,在指间轻轻敲打,像在摆弄一件无足轻重的小玩具。
然后,她抬起了眼。
目光落在了顾霆渊身上。
那眼神里有刚睡醒的慵懒,更有一种猫捉住老鼠后,不急着咬死,只想慢慢欣赏其挣扎的邪气兴味。
“嗯……”
她出一声慵懒的鼻音,红唇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弧度。
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磁性,却字字清晰,钻入顾霆渊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