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一线,晨雾未散。
空气清冽得像冰水,带着草木一夜沉淀的湿气。
顾霆渊与苏沐风已在场部小楼外静候多时。
两人衣衫整洁,精神紧绷,只是眼下的淡淡乌青,泄露了各自的心事——一个为管理章程熬了通宵,另一个则因兴奋与忐忑,彻夜难眠。
直到日头爬上树梢,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气,他们估摸着那位场长大概率已经醒了(并祈祷她没有起床气),才经由翠花通传,屏息走进了那间起居室。
林见微果然醒了。
她斜倚在一张新搬来的软榻上,鸦青色的暗纹绸衫滑过腕骨,衬着那截皮肤冷得像雪。
同色系的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姿态慵懒,像一只晒足了太阳的猫。
可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峭气息,又分明是猛兽在假寐。
她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并未点燃,只是无意识地转动着。
那双漆黑的眼瞳,正投向窗外灰白的天空,没有焦点,仿佛在审视着另一个世界。
顾霆渊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沉稳:“场长,关于农场的日常管理章程,我们拟了初步条目,向您汇报。”
林见微从喉咙里出一声极轻的“嗯”,算是恩准。
顾霆渊立刻开始汇报。
他将一夜的思虑清晰铺陈,从人员分组、任务量化,到工时调整、奖惩措施……每一个字都经过了删减,力求简练。
他深知,座上这位的耐心,是以秒计算的。
然而,当他刚提及“为保证公平,重体力工组的口粮定量应略高于……”时,林见微的动作打断了他。
她蹙起了眉,那是一种被噪音污染了清净的烦躁。
指间的香烟被她“啪”地一声丢在桌上,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停。”
一个字,冰冷,不容置喙。
“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以后,不要拿到我面前来说。”
她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了顾霆渊身上,那眼神里满是“你在浪费我生命”的嫌弃。
“听着有点条理,就按你的想法去做。我头疼。”
顾霆渊:“……”
果然。
这位场长的耐心额度,比他想象中还要低。
他识趣地闭嘴,只应:“是。”
汇报戛然而止,顾霆渊看了一眼身旁手心冒汗的苏沐风,念及昨日的承诺,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还要谨慎三分。
“还有一事。这位是苏家的苏沐风,苏家擅长机械制造与木工,不知农场……”
话音未落,林见微的脸转了过来。
那双黑沉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纯粹的困惑,随即,那困惑变成了看傻子一样的审视。
她红唇微启,吐字清晰,带着理所当然的质问。
“你,在问我?”
顾霆渊被她问得一滞。
“我把管事的权力给了你,”她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逼近,“不是让你当我的传声筒。”
“哪里缺人,哪里有活,该用谁,不该用谁,需要你来判断,然后执行。”
“这种小事,为什么要来问我?”
她顿了顿,目光在顾霆渊身上上下扫了一遍,眼神里的质疑几乎化为实质:你,真的理解什么叫“全权负责”吗?
轰!
顾霆渊的脑中似有惊雷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