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拿什麽?”韶真问,她离客厅灯的开关很近,于是说:“我帮你把灯打开吧。”
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听到他更为沉哑的回应,似克制,似压抑。房间里太暗,因而让她看不见他的喉结在阴影里缓缓滚动。
他说:“别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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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八点,韶真洗漱完走出去时,接到了一通国际电话。
彼时周以慎刚做好早餐,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低头拿手机,在她擡头示意要去接电话时,他已然换上淡然的笑容。
似乎并不介意她在饭前接听一通可能会耽误时间的电话。
韶真划了接听,握着手机转身去了露台。
打来电话的是她出国务工的父亲韶延,隔着时区,他那边应当是晚上。韶真不常接到父亲电话,因为他担心国际电话太费钱。
那道熟悉的丶中年男人质朴的声音传入耳朵时,韶真控制不住的眼眶一热。
“小真,最近过得还好吗?”
韶真带着点鼻音“嗯”了声,“很好。”
这句回答很诚恳,料想是真的过得不错,这令韶延笑出声:“你之前说你搬回江城了,爸爸就也想着快点回去。现在正好,雇主不打算续签合同,这边的工作要结束了。”
“爸,那你是要回来了吗?!”
因为惊喜,音量不由自主提高,韶真下意识掩唇,担心说话声音会影响到周以慎。她看向里边,却发现他并没有用餐,而是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同她对视。
韶真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听筒里再度传来韶延的声音,她才回过神。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到露台边缘。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底前就能回国。”韶延笑呵呵地继续说:“爸这些年攒了挺多钱,足够在江城给你买套房,只写你的名,再买辆车,对了,你还没考驾照呢。或者你想创业的话,这笔钱就给你当啓动资金……”
他絮絮叨叨地规划着以後的日子。
韶真的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怕被听出来哭腔,她沉默了会儿,吸吸鼻子才说:“爸,等你回来再说吧。”
那边又是一阵笑,夹带着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
又聊了几句,韶延用一贯话费贵的理由结束通话,尽管他语气中全是依依不舍。
电话挂断,情绪却无法那麽快的消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韶真抿紧嘴唇,一些童年时的回忆袭来,摇摇欲坠的眼泪在此刻划过脸颊。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
只不过,思念有时候化作的实质就是眼泪。
她不想转身进去,不想被看到脆弱掉眼泪的样子。索性就站在原地,打算等江畔的风吹干她的泪痕,然後她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般去吃早餐。
这或许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但前提是,没有人全程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还没有进来的意思,周以慎终于坐不住,他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指,站起身,走向她。
“韶真。”
他很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韶真闻声回头,周以慎已经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她濡湿的睫毛丶晶莹的泪痕,连同泛红的鼻尖全部落尽他眼底。
她的眼泪不是为他。
她甚至,都不愿意在他面前哭。
难以言喻的烦躁布满心间,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冲动。
他忽地低头,凑近她。
韶真睁大眼睛,方才的情绪在此刻被打断得一干二净。她的呼吸仿佛停滞,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昨晚的那条评论。
他会那麽做吗?
像那个梦里一样。
韶真的肩膀微微颤动着,整个後背都在发麻,有那麽一瞬间,她分不清这是不是一场梦,只知道,最本能的反应,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像是被定住般,浑身紧绷。
他的唇停留在离她眼睛不足十厘米的地方,却没有再靠近,而是慢慢地擡起手,用指腹拭去她的眼泪。
动作很轻。
被他手指拂过的地方仿佛被烙下印记般滚烫。
“你在发抖。”周以慎平视着她,终于勾着唇角笑了下,嗓音缓缓地问:“你以为我要做什麽?”
这个问题韶真没办法回答,她沉默着。
穿透过两人之间的只有风声。
“不说话?”周以慎替她擦干眼泪,仍旧维持着平视她的姿势,目光描摹了一遍她的面容,“是太紧张,还是……”
他停顿了下,直起背,後半句话随着他的动作带了些许飘飘渺渺:“太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