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烫,周以慎後来想起关于关东煮的初体验,其实记不太清味道,只记得她送过来时微微颤抖的指尖丶以及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睛。
那晚的风,介于春季的尾巴和夏季的伊始之间,舒适到令人难忘。
周以慎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荔枝味甜牛奶,拧开递给她,又给自己拿了瓶啤酒,单手扣开拉环。他很少会喝啤酒,应酬场合随便一瓶酒都价值不菲,但今天是例外,氛围太恰到好处了。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刚才因为电话而被打断的对话,周以慎也没再提起,他和她一样靠在栏杆上,衬衫被风鼓起,劲瘦的手臂擡起,灌了一口啤酒。
看她把关东煮吃完,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韶真惊讶于他如此细心,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等我帮你擦?”周以慎笑了笑,说:“也不是不行。”
他作势抽出一张纸巾,靠近她唇角。
韶真连忙拿过,因为太过着急,指甲不小心划过他手背,力度不轻不重,留下了一道轻微的痕迹。
“抱歉。”
周以慎擡起手背,看了会笑着说道:“还好你道歉及时,再晚一会儿,伤痕都要看不见了。”
他蛮无所谓地收回手。
韶真也跟着笑了下,用纸巾擦了擦嘴巴。
她心情平缓很多,能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有时候,我真的很怀念以前。你知道吗?在我爸妈离婚之前,我一直觉得我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原生家庭……”
她和上次接完韶延电话之後一样,絮絮叨叨又说了好多,周以慎就在一旁安静倾听着。她说得口渴了,不想喝甜牛奶,就问他要啤酒喝。
周以慎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拉开一罐啤酒递过去。
韶真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後问:“哥,你小时候是不是过得也很快乐?”
她总觉得像他这样温和好相处的人,大概是在一个有很多爱的家庭里长大的。
很明显的沉默,只有风吹过漆黑柔荡的江面,不息的车流穿过跨江大桥。
周以慎蓦地扯了下唇,说:“还行。”
韶真没太明白在这将近一分钟的沉默里,他在想什麽。只知道,这个反应与她以为的故事可能不太一样。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不敢问。
关于童年,如果是幸福的记忆,那麽大概率会侃侃而谈,但如果当事人不愿意主动说,那麽追问就无异于揭伤疤。
韶真忽然想到那天他第一次抱住她时,那种沉抑的状态。他好像,藏着一段她不知道的故事。
韶真喝完一罐啤酒。
韶延的回国成了未知数,家里的电路又老化,一件又一件的事,巧的就跟有谁想阻止她搬回去似的。
她不免想笑,把啤酒罐投进旁边的垃圾桶,深吸一口气,说道:“哥,虽然我爸不确定会不会回来,但等电路维修好後,我还是会搬回去住的,总不能一直打扰你。”
韶真的酒量绝不至于一瓶啤酒就会醉,但可能是情绪使然,她现在真有点上头,说出的话也没怎麽过大脑,有些生硬。
周以慎没吭声,又开一罐啤酒。
手臂肌肉随动作紧绷,“哒”地一声,金属拉环被利落拉开,无数气泡裹挟着麦芽香气上涌。
他微仰下颌,喉结滚动。
一罐啤酒见底,他捏住易拉罐的手掌稍稍用力,瓶身变形,发出刺耳的声响。
韶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茫然地看向他,他的眼底看不出情绪黑沉沉的,像夜色掩映下的江面。
“抱歉。”周以慎轻声说,又勾唇笑了下,神色缓和,声音平静:“非走不可吗?”
搬走这个话题被她再三提起,如同带着势在必行的决心,这让他所有的忍耐都变得无比可笑。他以为她会习惯会依赖,他以为一点点脱敏她就不会果断离开。
他以为,隐忍是他走向她的必经之路。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挑明。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周以慎的语调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一定要说出那三个字,你才能懂吗?”
路灯撒满他高挑的身影。
韶真反应过来他要说什麽,大脑空白一瞬,本能地擡起手试图去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深知,一旦摊牌,就做不了兄妹。
“哥,别说了……”
她用手掌去堵住他的唇,可那三个字从她的指缝里溢出来。像暴雨中熄不灭的火焰,带着至高的热忱。
“我爱你。”他说,“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爱。”
手掌滑落,韶真怔在原地。
“你好像很吃惊,为什麽呢?”周以慎扶住她微颤的肩膀,笑了笑,嗓音温柔:“你不是已经提前拿到我的剧本了吗?”
他擡了下眉梢,叫她:“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