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没问,闻人殊更不会主动说。
从雷山上下来後,两人日夜兼程找到一座热闹非凡的城,听过路人说这地方叫芳留,住在这里的人以水为生。
二十年不经凡尘,两人囊中空索,直到走进城中最大的那家客栈,闻人殊已经把腰间那把佩剑握了一路。
要了一间上房,在柜台前跟掌柜的交付押金,二话不说拎着手里那把长剑送到案上,“拿这个抵…”
话还没说完,旁边伸出一只手,连同他的佩剑一起拨回他的怀中,继而往柜台上扔了一袋银子,“银子管够,上好肉好酒。”
那掌柜的一见了银子什麽都不觉得稀奇了,连忙给他们拿了房间的牌子,结完账叫来小厮领着他们上二楼。
一进屋,宁折竹就原形毕露,转身把那蒙着眼的道士逼到角落,盯着他手里的佩剑问,“这是随便就能典当出去的东西吗?”
闻人殊低下头,指尖在剑柄摩挲,“这把剑,是师傅仙去後,我自己四处找料子做的,用着趁手就一直没有更换过。”
宁折竹还记得当年在山中竹林客栈,第一次见这柄剑的原身,锃然雪亮,冷冷地挨在皮肤上像是月中细雪,物随主动,天生就为了与持剑人相配。
到如今世事苛磨,剑身已有磨损过的痕迹,剑刃也不如从前那样凌厉出尘。
“但现在,却感觉没那麽趁手了,时常挂在腰间像是累赘。”
宁折竹没有那麽多牵绊,身上也就没有叮叮当当一连串要挂的响物,来去时都是一身轻,自然不明白他的感慨。
“或许只是在山上待得太久了。”
“就当是这样吧。”
没有发言,静静听着他说。
“世上执着于降妖之人多如牛毛,从前总以为这世道缺了自己会徒增好多祸端,事实看来,造化中有我没我都是一样。”
宁折竹还以为他久回人间,触景生情多了几多离愁,要伤春悲秋起来,往怀里揽住他的肩,轻轻抚了把他的後颈。
“就像你师傅说的那样,修‘真我’又何妨。”
闻人殊压进他肩膀,将他抱的很紧,“还记得我说的要摘月亮吗?”
“嗯。”
侧过头亲吻宁折竹的颈侧,“现在摘到了。”
气氛暧昧中,屋外房门被敲响,小厮拿了酒肉上来。
摆了满桌烧鹅丶酱鸭丶卤猪肘,还有少不了的香切牛肉,再加三壶当地最烈的槐花酿,两人落座桌前。
太久不食人间烟火,从山上的时候就开始馋这一口,如今落到了手边,人都还没走就胡乱塞了满嘴,那小厮摆完了招呼一声要离开,他又把人叫住,多问了几句。
“城中有什麽热闹的地方没有?”
小厮一看他俩是外地人,两片嘴皮子一磕一碰,倒了一堆出来,“您算是来对时候了,这两天杏江畔的桃花梨花开得正好,好多说书的作诗的在那饮酒踏青,湖中亭还搭了两个戏台子,每天都要换新戏轮番唱,不少年轻姑娘公子过去凑热闹,”
“而且最近南下做生意的来了几批胡商,在湖岸夜市里专门卖些新奇玩意,二位要是不忙,可千万要去逛一逛。”
“除了杏江,还有出门右拐两条街外的菱小道,是条狭窄只能通过小舟的河道,江畔种满了红菡萏,等再过上一阵菡萏花开,乘小舟穿梭在里面…”
“听起来就不错,”宁折竹不得已打断他,“不过您说得太多,我们一时半会也逛不到那去,不如下次等我们什麽时候想去了,再找你打听?”
那小厮也是热情,点点头连连说好,怕再打扰他们雅兴,就拿着托盘出去关好了门。
房间里剩下两个人,宁折竹笑的趴在闻人殊膝盖上,“你方才怎麽也不拦着?”
“还以为你想先听热闹。”
宁折竹抱起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口,辣的皱起了眉头,“还以为是诗情温柔的好地方,没想到酿的酒这样辛辣。”
闻人殊扯开眼带,冲他凑过去,摸了摸他的下巴。
屋里关着窗,光线正昏暗,他不蒙着也没事,不过视觉受损是实情,有时候想看清还得点着灯。
指尖碰到清凉的酒渍,才适应光线这会儿。
宁折竹没有骨头一样靠近,幽深的双眼仿佛含着一汪水光,凑到他眼前,“想尝尝吗?”
他问的是酒,不知道这道士误会成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