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挣扎着想从蛇颈里挪出,周身却如泰山压顶,他拍打着巨蟒的颈侧,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喑哑的声音悉数淹没在雷声的轰鸣里。
那雷罚好似一连劈了两个人,什麽时候满身干燥的衣袍被鲜血浸湿了也没发觉,满脸浸透了不知是泪还是雪的水滴。
刺鼻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入他浑身每处,仰头看着乌云笼罩的灰天,好似已经随着蛇身一起腐烂。
雷声隐去也没有迎来晴日,无边无际的雪色把他的双目变得半盲,逐渐看不清眼前景象,只能闻到越来越嚣张的血腥。
把全身恢复过来的丁点真气注入巨蟒的伤口,又无知无觉地昏睡过去。
悬着一颗心,没昏太久。
醒来巨蟒的生息已经不多,只有时不时传来的几下艰难的呼气。
他双眼痛得仿佛千万针扎过,摸索着用怀里的长剑刺了蛇颈,终于能脱身钻出来,用长剑撑起身子,在山巅立了道结界。
做完一切,喉咙满是血腥,昏昏沉沉地靠在蛇头,再没有多馀的力气。
眯着眼看见天边散开乌云,阴沉沉的天色比之前明亮上许多,忽而抱着蛇吻说,“折竹,天亮了。”
巨蟒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周遭荒败一片。
他也终于能够明白莲娘当初为什麽会说出“要是那样死了就好了”的话,这半月的雷罚之威,足以让近千年修炼的大妖肉身尽毁,何况两百年。
长叹一声,“你能不能,像之前那样变成小蛇盘进我的脖子里?”
说完并未得到回应,低头抵在蛇吻上,跟他坦言,“我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了…”
巨蟒忽有反应,眼皮轻微颤动,终是没有睁开。
还以为说的话听不见,都要放了心思,没一会儿面前的身躯一轻在原地化作条小蛇,顿时心底又活过来。
俯身把小蛇捧进手心,用衣给他包扎了身体。
之後闻人殊就把他围在胸口,用体温暖着他,日复一日的灌输真气养回来些生息。
在山巅没有知觉又没有视觉,整日只有一成不变的飞雪,都忘了时候和日子。
不过奇怪的是那雷罚似乎也不是每次都特别准时地降临,还刻意留了间隙给宁折竹恢复,生怕再来时真的将他劈死。
可笑雷罚当真是雷罚,而不是什麽所谓的天谴。
第三次雷罚降临,轻而易举劈开了他的结界,他一介肉体凡胎妄想与天对抗,却再一次被那条巨蟒压在身下挡去了所有雷霆。
他的双目已经看不见了,耳畔一贯传来皮肉开裂丶鳞甲破碎的声响,那些耗费他日复一日的真气结痂的伤口再次被凌虐劈开,鲜血和烧焦的碎肉浸了他满嘴。
每一次都好像度过百年光阴。
每一次那雷罚停息,他都满身是伤地从蛇颈和碎石之间爬出来,把浑身真气消耗殆尽。
久而久之,自己也折腾的不成人形,清醒时以损耗自身阳寿为代价在天边立下结界,反反复复地把那层法罩在头顶越结越密,精疲力竭时就剩口气靠在蛇身上等死。
跟巨蟒讲述他修道三十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视觉消失地越发彻底,听觉也逐渐开始消退,视听一旦闭塞,人就好像行尸走肉。
他手边永远是无边无际的血腥,有时不知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寐中,昏昏沉沉被垫在蛇颈,渡过不知道多少次雷罚。
悬着的一口气终将要断时,恍若被人推下山崖,坠入山底。
还能闻见除了血腥之外的气息。
好像是芳草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