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家长都陆续入座。纪秋挽与丈夫携手走进来,她换了件针织上衣,鱼尾裙,耳钉闪着火彩,昨日拎的包又换一个色,这次是鸵鸟皮。她笑呵呵地与班主任打招呼。纪零终于明白,方贺州所说的明星妈妈是什麽意思。
因为在她进门时,全班的目光都汇聚于她身上。
卷毛在他身後,挤眉弄眼道:“零崽,我之前还以为什麽你妈捐了一栋楼是他们夸张了,毕竟你每天看起来比我们还落魄,今天一见竟然是真的。”
“你怎麽平日半点不显山露水的。”
纪零面无表情想,自然是因为他真的是个穷比,而且昨天才和他妈一年来第一次见面,且不欢而散。
台上,无论杨红梅放出什麽画面,纪秋挽都极为得体从容地微笑,纪零只觉得,她就宛如一朵精雕细琢的白山茶,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看都在优雅地盛开。
哪怕放到最後一名成绩时也是如此。
纪零突然意识到,或许纪秋挽从来没指望过,自己能有什麽成就。所以自己那些幼稚的,处心积虑的,博取她注意力的事,大概对方压根没放在眼里。
哪怕他前几天才和方贺州说要和他妈老死不相往来,此时却依然觉得心口有些涩。
方贺州笑眯眯挤进来,似是已经调理好了:“零崽呀,记得待会一起吃饭呀,纪秋挽说要叫你的朋友一起,你记得通知他一下。”
“哎哟,怎麽眼睛这麽红,要吓哭了?”
纪零闻言,下意识去擦眼睛,却发现什麽湿痕都没有,他恶狠狠瞪了方贺州一眼。
没有开口。
纪零决定,单方面地与方贺州冷战。
被他这一打岔,纪零愈发惦记起裴疏意的好来,至少有裴疏意在的话,自己可以在纪秋挽面前当哑巴。
明明之前方贺州还和自己同仇敌忾,可纪秋挽一来,他就变了个人似的,行为言语都很诡异。
纪零压根看不懂他。
而见纪零沉默的反应,方贺州更觉自己猜测是真,这小崽子心头必定有鬼。
两人就这样心头各自装着事,默然到散会。
纪秋挽被叫进了办公室,又很快出来,秋风拂过她发丝,在和老师交流这种小事上,纪秋挽实在算得上如鱼得水。
杨红梅只略微提了提纪零成绩,她便告知,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会将纪零送去国外留学,请老师不必过于紧张。
“零零,州州爸爸订了餐厅,我们现在去接你朋友,他现在在上班吗?家住哪。”
从纪秋挽提到纪零朋友开始,方贺州猛然打起精神来,而旁边的小崽子果然说:“他现在在上班,我让他自己过来就好了,我和方贺州在後排都缩成宠物了,这个车哪里还能再坐人。”
而纪秋挽似乎信以为真,点点头,便叫司机往餐厅开去。
路上,纪秋挽说:“这个车是有点挤了,妈妈都没意识到只有四个座,州州,要不给你再买个六座车,到时候和朋友出门玩也方便。”
方贺州自然是笑着全盘接受。
纪零看着窗外发呆,将一切纪秋挽的声音隔绝在外。
晚餐订在明溪苑。
餐厅装修成园林景观,迎客松从亭台楼阁中倾泻而出,流水磅礴。纪零来时便给裴疏意发了消息,而裴疏意告诉他已经在路上。
方贺州的父亲是一个算得上斯文的男人,架着副金丝眼镜,单眼皮,显得有些寡淡,方贺州大抵更像他妈妈。见他们过来,他先给纪零塞了盒餐厅的月饼。
纪秋挽道:“哪有饭都没吃先给月饼的。”
男人只好脾气地笑:“这不是怕零零饿着,可以垫垫,我买了好几盒,到时候让零零带回去。”
对于他妈和继父的交谈,纪零兴致缺缺,但也知道自己该说话:“谢谢叔叔。”
纪秋挽:“零零你的朋友能不能找到包间,让他和服务员报方叔叔的名字。”
纪零:“现在晚高峰,他大概堵在公交车上吧。”
纪秋挽皱眉:“这怎麽行呢,显得我们也太没礼数了,你让小裴马上下车找个地方,我现在让司机去接他。”
纪零觉得,裴疏意再不到的话,自己又要和他妈吵起来了:“人家坐车坐的好好的,哪里是说下就下的,你坐过公交没。”
方贺州舌尖抵着下颚,轻轻“嘶”了声,起初听到纪零坐公交上学时,他只觉得纪零勤俭,此时想到纪零的野男人也是这麽个穷比,他觉得哪哪都不行。
纪零和纪秋挽的争论还没个结果,在服务员带领下,裴疏意走了进来。
“伯父,伯母好。”
纪秋挽顿时笑起来:“小裴,坐。”
方贺州听到声音,就进入战备状态,有些恶狠狠地瞟了来人一眼。尽管他穿得简约,方贺州还是认出,这件卫衣与纪零是同款。
纪零不解道:“方贺州,难道,你不只是脑子坏了,还面瘫?眼睛都开始抽搐了。”
方贺州只是充耳不闻,唇角弯起一个礼貌的弧度,走上前去握裴疏意的手:“我是纪零哥哥,我们上次见到的。”
他咬字很重,火药味十足:“好丶久不见。”
裴疏意笑笑:“零零几乎每天都和我说起你,很感谢你在学校里一直帮他。”
只一句交锋,方贺州就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硬茬。
只是,他注意到,男人进来时神色自若,对这并未有任何打量,无论是代表熟悉还是不在意,都证明裴疏意并不如纪零所说的穷困潦倒。
莫非他并没有和纪零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