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还在继续,但空气中弥漫的,已不再是脂粉香气,而是冰冷的杀机与无声的暗流。
后续的调查与清算,才刚刚开始。王婉儿能否因祸得福,还是被卷入更深的旋涡,尚未可知。
选秀的初审结果,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早已不再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令人心悸的暗涌漩涡。
那唱名声在空旷压抑的殿宇内回荡,每一个名字落下,都像在无形的棋盘上重重落下一子。
“张静姝,入选。”
“崔明微,入选。”
“萧晚照,入选。”
张静姝,辅张阁老的掌上明珠,闻言只是微微抬了抬精致的下颌,唇角勾起一丝恰到好处、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的矜持笑意。
那笑容里,是理所当然的笃定,是门第煊赫赋予的天然底气。
周遭投来的艳羡、嫉妒、谄媚目光,于她而言,皆是背景浮云。
她莲步轻移,姿态端方地走向入选秀女队列的前列,仿佛她天生就该站在那里,引领群芳。
崔明微则截然不同。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千金,眉宇间自带一股清冽的书卷气和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
入选的结果并未在她沉静如水的面容上掀起多大波澜,她只是依礼微微躬身谢恩,步履沉稳地走向队列。
她的目光看似低垂,实则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唱到“萧晚照”时,那目光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淡然。
御史之女的敏锐,让她本能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父亲崔正清在朝中立足,靠的就是这份洞察与审慎。
而“萧晚照”这个名字被念出时,队列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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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着头,厚厚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大半眉眼,穿着也是最不起眼的素净宫装,混在一众花枝招展的秀女中,如同蒙尘的珍珠。
没有人特别留意她,除了那些藏在暗影里,如同毒蛇般冰冷的视线。
她,就是名单上那个“某位低阶宗室过继之女”。只有她自己,以及那无形的黑暗中某些存在知道,这层脆弱不堪的伪装下,流淌着的,是前废太子的血脉,一个足以颠覆朝堂、掀起腥风血雨的禁忌存在。
入选的宣判,对她而言不是荣耀阶梯的开端,而是通往未知深渊的通行证。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脊椎,让她几乎窒息。
她死死攥紧了袖中冰冷的指尖,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一步步挪向队列的末尾,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名单终于唱毕。王婉儿的名字并未响起。她被两名面无表情的嬷嬷抬走,去向不明,是福是祸,无人知晓。
留下的入选秀女们,在短暂的骚动和窃窃私语后,被掌事太监引领着,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宫门,前往储秀宫西苑进行最后的“验身”与安置。
这场表面的选拔尘埃落定,但真正的较量,此刻才拉开血腥的序幕。
储秀宫西苑的偏殿被临时辟为验身之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入选的秀女们被分成数组,依次进入不同的厢房。负责验身的皆是宫中积年的老嬷嬷,眼神锐利如鹰鹫,动作刻板而冰冷。
这是一道必要却也极度羞辱的程序,旨在确认秀女身无残疾、隐疾,更是皇室血脉纯净的第一道关卡,尤其对于那些身份存疑者。
张静姝所在的厢房气氛尚算“和缓”。嬷嬷们知晓她的身份,动作虽一板一眼,言语间却多少带了点谨慎的恭维。
张静姝闭着眼,忍耐着,心中只当这是一场必须经受的俗务,她的骄傲支撑着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有微蹙的眉头泄露一丝不耐。
崔明微则显得坦然许多。她配合着嬷嬷的指令,神色沉静,目光清明,仿佛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学术观察。
她甚至在一位嬷嬷检查她肩胛处一枚不起眼的、形似梅花的浅淡印记时,主动解释那是幼时烫伤所留。
这种冷静和坦诚,反而让验身的嬷嬷们略感意外,动作也快了几分。
风暴的中心,在萧晚照踏入的那间厢房。
负责她的两位嬷嬷,面容刻板,眼神却格外幽深。
其中一位姓孙的嬷嬷,手指粗糙如树皮,落在萧晚照冰凉的肌肤上,让她忍不住瑟缩。检查细致到了令人指的地步。
当孙嬷嬷的目光停留在萧晚照左边锁骨下方一个极其隐蔽、颜色浅淡如米粒的朱砂痣上时,萧晚照的心跳几乎停止!
这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印记,亦是连接她那禁忌身世的隐秘线索!
时间仿佛凝固。孙嬷嬷的手指在那颗痣上停顿了片刻,指腹微微用力按了按。
萧晚照感觉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血液,大脑一片空白,绝望如潮水般涌来。难道……就要暴露在这里?在这冰冷的验身台上?
然而,孙嬷嬷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拿起一旁的册子,用刻板的声音记录:“左锁骨下,淡红小痣一枚,天生胎记。”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继续向下检查。另一位姓钱的嬷嬷眼神闪烁了一下,飞快地瞥了孙嬷嬷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验身结束。萧晚照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冰冷,虚脱地穿上衣物,手脚都在不听使唤地颤抖。
孙嬷嬷面无表情地将记录好的册子递给门口等候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太监领命而去,方向正是内廷深处。钱嬷嬷则深深看了萧晚照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探究,有怜悯,更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萧晚照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间如同地狱的厢房的。“天生胎记”四个字,像一道赦令,又像一道更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