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菟丝子(十一)恨不得将舌头咬了……
宋岐灵甫一踏进宴客厅,饭香扑面而来。
远远看去,丫鬟小厮正提着食盒有条不紊地往那桌上堆菜。
行至近前,便见黄花梨制成的大团圆桌上,金盘银箸,各式菜肴险些将人的眼睛晃瞎,其上用青花瓷碗盛着油香四溢的火腿炖肘子丶牛乳蒸羊羔丶烤驼峰,以及一条男子小臂长的清蒸河鱼……
与之相比,油盐炒枸杞芽与香椿炒鸡蛋便显得格外清新简朴了。
慕容家主与俞七一同坐在面门位置,柳岱则被俞七强摁坐在近旁,见宋岐灵与顾连舟来了,慕容枭当即眼睛一亮,擡手招呼道:“小友,过来!”
一同入了座,宋丶顾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俞七,默契得叫後者打了个寒颤。
“都看我作甚。”俞七擡手摸了摸脸颊,不明所以道,“莫非我脸上有字?”
又见这两人摇了摇头,他倏尔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道:“左右我不过换了个身份,并不是什麽天大的事情,你们莫要同我疏远了才是。”
宋岐灵语塞,擡了擡眉,似是无奈,“俞兄多虑了。”
俞七便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来来来,吃菜,吃菜。”慕容枭夹起一大筷猪肘放在俞七碗中,满眼慈爱道,“吾儿这些年受苦了,瞧着脸上都无几两肉,现下该多补补才是。”
看着油汪汪丶红艳艳的猪皮,俞七咽了咽口水,正要动筷子,一根水灵灵的羊腿从天而降,堆在本就满溢的碗上。
“……”
俞七默默擡眼,迎上父亲期盼的目光,面无表情道:“爹,别再夹了,我已无处下口了。”
慕容枭连连“哎”了几声,一双眼却舍不得从小儿身上移开,“为父这些年总想着,若是没有当年的意外,你也当如现在这般,承欢膝下。”
说到伤心事,男人硬朗的面孔皱成一团,“若非那山匪!吾儿何须受这些年的苦楚。”
闻言,俞七神情古怪地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道:“父亲,你如何知晓是山匪逼我到绝境?”
“我如何不知,是你四哥……铮儿他从山匪手中逃出,同我说你被那蒙面的山匪挑落在激流之下,你四哥欲跳水救你,却已自顾不暇。”说到此处,慕容枭喉头哽咽一瞬。
宋岐灵夹了一筷清炒芦笋,竖起耳朵,便听俞七冷笑道:“四哥他现今如何了?”
似是想到了什麽,慕容枭面上闪过一丝痛苦,“那悍匪刺中铮儿一只眼睛,害得吾儿只能用残目视人。”
“当啷——”
筷子从指缝间溜走,砸在瓷碗上,宋岐灵讪讪一笑,将筷子拾起,冲慕容枭点头示意其继续。
却听俞七声音愈发冷然,“他不过是丢了一只眼,我却险丢了性命,呵,我的好四哥。”
慕容枭不解:“钰儿,好端端的说的这是什麽话?”
眼看着席间气氛不对,一直安静用饭的柳岱悠悠放下筷子,冲慕容家主抱拳,道:“慕容老爷,您说令公子几年前所遇之人是山匪,可有证据?”
一筷芦笋已然下肚,宋岐灵轻咬着筷尖,视线在一旁三人身上来回打转。
只见慕容枭忽然激动起来,神情惶惶然道:“自然是我亲眼所见,三年前吾举家出游,于淮都边界遇刺,若非吾府中上下擅武,侥幸将匪徒击退,只怕府中家眷皆受其害。”
柳岱眸光沉沉道:“那老爷您可看清那匪徒手中所持利器是何模样?”
似是未能料到有人会这麽问,慕容枭神色微僵,少顷,皱了皱眉,艰难回忆道:“约莫是朴刀丶柴斧之类,再有便是些鈎马腿的鈎镰枪,绳索套索。”
“那便怪了。”柳岱嘴角微扬,露出抹笑来,“足下有幸在河水旁捞起令公子,替他看过几回伤口,巧的是,足下的目力尚佳,记性也说得过去。”
说罢,他瞥了眼俞七,见他沉默,继续道:“那伤口横贯贵公子胸口以下半寸,入口呈裂隙状,创缘对称丶整齐未见撕裂,实在不像是t经山野匪盗手中的钝器所伤,看起来倒像是一柄双侧开锋,长约三尺的利剑垂直刺伤所致,倘若山匪挟持令公子只为求财,何必下此死手,依某鄙见,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慕容枭眉心一跳,惨白着脸看向柳岱:“你会医术?懂得看伤口?”
柳岱面色如常地抱拳拱手,坦然道:“某不才,师出青云溪。”
慕容枭哑然。
救下钰儿的竟是青云溪的弟子……那伤口之事便错不了。
如此想着,男人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擡手抚上俞七的右手,道:“若非吾儿死而复生,吾与家人怕是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双侧开锋。
很好,好得很。
若他记得没错,南苑之人惯用双锋长剑,而三年前那场出游,南苑之人也恰好一同前行。
此等狼子野心,竟对他小儿下手,好狠的心!
“钰儿,为父定给你个交代。”慕容枭咬着後槽牙道。
俞七囫囵应了一声,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父亲,用饭罢,一会儿菜该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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