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出青云溪,三岁便会把脉,时至今日已有二十年的经练,一般不会出错,若是错了,那也是顾兄你身处云瘴之中,不自知罢了。”
说到此处,柳岱眉梢微扬,“顾兄既已至弱冠之年,还有什麽好藏着掖着的,看上了姑娘便主动些,莫要长久地憋在心里,于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平日里不见他的话这麽多,催起姻缘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顾连舟有苦难言,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恍若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只徒劳地问:“柳神医,可有纾解此症状的药方?你替我开一副罢。”
“自然有。”柳岱取来纸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长串,顾连舟凑近一看,便见几味眼熟的药材。
“黄连丶黄岑,栀子……”他照着墨字念出声,狐疑地看了眼柳岱,“这是什麽方子?”
柳岱笑道:“先开副解毒汤给你泻火,缓解心燥之症,再开一副滋阴的补心丹……”
又教了顾连舟一些泻火心诀,柳岱的面上已绷不住笑意,“此症多见于十六丶七岁的少年,非独药石可解,依我鄙见,解铃还须系铃人,顾兄,你……保重身体啊。”
顾连舟不想听也不敢细想,接过一捆药材便沉默着往门外走,心中懊悔不已。
早知柳岱会这样说,今日便是打死他也不出门,如今倒好,只能将苦果吞下,再不敢替自己辩驳一句。
思春?思谁的春?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蒙头走了片刻,身後忽然响起柳岱的呼喊声。顾连舟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便见门里的男人上蹿下跳,嘴巴张合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伞!伞没拿!”柳岱看着雨幕中的顾连舟,俯身拿起门旁的油纸伞,恨铁不成钢道。
这人怕不是丢了魂了。
淋湿人倒是其次,可万万不能淋湿他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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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下雨的缘故,今日的西街上人烟稀少,唯有寥寥几位撑伞之人行色匆匆。
宋岐灵来到昨日的那家‘老黄茶舍’,进屋坐下,便见掌柜的甩了巾帕到肩头,端着干果碟走来。
“郎君,今日想喝些什麽?咱们这儿新进了批雨後龙井,要尝尝鲜麽?”
见他推荐得这般殷勤,想必定是好茶,是以,宋岐灵点头道:“上一壶罢。”
“好嘞,郎君请稍候片刻。”
不过须臾,掌柜便提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去而复返,小心翼翼地搁在桌垫上,体贴道:“小心烫。”
宋岐灵道了声谢,忽然想到什麽,问道:“对了,掌柜的,今日那白胡子的说书先生还来麽?”
闻言,掌柜站直了身体,双手在腰间的衣服上攥了一把,扭头看向门外的雨帘,讪笑道:“说来惭愧,我也是看这位‘鹤髯公’年岁已高,又是个孤家寡人生存不易,这才给他一个讲故事的去处,并未要求他日日说书,权看他心情。今日外头下着雨,道路湿滑,不宜出门,想必他是不会来了。”
原是如此。
宋岐灵点了点头:“省得了。”
她今日出门本就为散心,进了这家茶舍更是鬼使神差,不知怎的,莫名想起那个“锁梧桐”的故事,她倒是很想知道长公主後来是如何报复那冷心冷肺的驸马爷的。
可惜天公不作美,她今日怕是听不成了。
不过欣赏着雨景喝着热茶,确是极为悠闲,倒是不枉她出门这一遭。
不觉间,半壶茶已然下肚,宋岐灵掐算了下时辰,眼下约莫是巳时,再看向屋外,雨势已收,日光自云层後漏出,天蓝得恍若水洗一般。
正准备打道回府,一抹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只见那老汉背着竹筐,扶着门扉跨过门槛,边往里进边念叨:“老朽今日来迟了。”
身形佝偻,声音却精神奕奕。
来者正是那位白胡子说书人。
宋岐灵提起茶壶又替自己倒了杯茶。
“你可算来了,今儿个茶馆里有客人点名要听你说书呢!”掌柜的接过那箩筐,朝宋岐灵使了使眼色,“你瞧瞧,你给咱们店里带来了多少生意。”
闻言,说书翁顺着掌柜的目光看了过来,见是昨日坐在树荫底下的年轻郎君,一双昏黄老目弯了弯,笑道:“小友不是嫌弃我讲的故事不好麽,怎的今日又来了?”
宋岐灵放下茶盏,冲那老翁抱拳,亦笑道:“故事上册的确听得我五内俱焚,恨不得亲自冲进那‘锁梧桐’的故事里手刃那只画皮鬼,这才口出狂言。今日登门喝茶,是为了那故事的下册。”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先生,您昨日说了,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也不知那驸马爷最终受到了什麽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