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俞七朝天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听,却连去哪儿都不肯说,小气鬼。”
看着炸毛的俞小少爷,宋岐灵扬起唇角,擡手在其後背轻拍了拍:“怎的还跟个孩子似的?”
“我才不是孩子!”俞七耸肩甩掉後背的手,龇牙咧嘴道:“你真是……比柳岱还像个老妈子。”
安静立于一旁看热闹的柳岱:“?”
他招谁惹谁了?
端坐车内的聂风息缓缓睁开双眼,冲徒弟招手示意,见状,顾连舟忙走上前去,侧头附耳,听师父说些体己话。
待交代完毕,他便放下车帘,催促着马夫驱车上路。
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顾连舟静默地立在原地,只觉心口位置好似破了个洞,空荡得厉害。
他曾想过再见到师父是何场面,总归不是今日这般仓促,匆匆一面,寥寥数语。
如同俞七埋怨师兄那般,甚至连去向都不愿告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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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慕容府邸里就亮满了灯,红灯笼在屋檐下一晃一晃的,暖光泼在石板路上。
早已搭好的戏台已经开唱,调子一起,好些人便停下筷子歪着头听,偶有几个小娃娃从廊下窜过去,带起的风把地上的灯影搅得稀碎。
丫鬟们端着酒菜穿梭席间,饭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
宋岐灵指尖拈着厚实的一叠银票,小心翼翼地揣进衣衫里侧的暗袋中,借着微弱光亮打量起顾连舟来。
方才她被顾连舟叫离了席,此刻二人站在一处假山石旁,行事鬼祟得好似在进行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
“今夜人多眼杂,叫人看见了于师兄不利。”顾连舟如是说道。
他行事倒是谨慎。
宋岐灵点头,看着顾连舟嘴唇张合丶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你还有什麽话要同我说麽?”
眼下顾连舟的麻烦已解决大半,心中自然松快了不少,连带着语气都雀跃起来。
然而落在顾连舟耳中却是另一种意思。
他望着师兄没心没肺的模样,忽觉心口发闷,不甘心得紧,“师兄对我就没有半分不舍麽?”
宋岐灵唇角的笑意登时僵在脸上,她擡头瞧着师弟的神色,不由得起了疑:莫不是聂师叔同他说了些什麽?如若不然,白日里还好好的一个人冲她说什麽胡话?
转念一想,此“不舍”亦可用于兄弟间,许是她多想了。
“自然不舍啊。”她弯了弯眼,伸手想去触碰师弟的肩膀,窥见他眼底的灼热,猛地停下动作,手指悬而未落,别扭得厉害。
俄而,改了个方向,冲自个儿鼻头揉了揉,心虚地挪开视线:“你今日是怎麽了?”
顾连舟闻言一愣,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见那交错纵横的菟丝子匍匐在地,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心中便有了答案。
“我……想同师兄多待一会儿,多说一些话。”他缓缓蹙眉,每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夜风卷着槐树叶子沙沙作响,他盯着师兄衣襟上微晃的系带绳结,喉结滚了滚。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应用这副嘴脸同师兄说这些。
他倏尔懊恼起来,方才他似乎说得太直白了些,好似把心中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剖出来,撕碎了给师兄看。
顾连舟垂下头去,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声音闷得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的:“师兄,你便当我今日送别师父,心情不愉罢。”
此话一出口,他先被自己酸得牙根发麻。
他竟愚笨到拉出师父来作遮掩,这理由简直是……拙劣至极。
如此想着,顾连舟眸光愈发暗淡,分明是修长挺拔的身形,远远看着却要碎了一般。
“无妨。”宋岐灵轻叹了声,擡手捏住他衣衫的一角,缓缓攥紧,将人往假山石边带去,“便照你说的,多待一会儿。”
寻了处稍矮的假山石,宋岐灵方松开手,撩起衣摆窜坐上去,拍了拍边上的空处,冲顾连舟示意道:“上来罢。”
她看着天边的月亮,可惜道:“可惜今夜饮不了酒。”
话音落下,身侧挤来一处温热。
这块山石坐一人虽有馀地,可再加上顾连舟,便显得格外拥挤。
宋岐灵看着近在咫尺的顾连舟,呼吸一窒。许是今夜月光过于明亮的缘故,师弟的眼中似乎也盈着一汪水色。
她忍不住道:“师叔他究竟同你说什麽了?”
顾连舟如实答道:“师父心系罗前辈,并未同我多说什麽,只叫我早日归家,便再无旁的嘱托了。”
宋岐灵轻咳一声,擡手摸向腰间的三角符袋,“真没旁的了麽?”
顾连舟摇头:“真没了。”
听他说得如此笃定,宋岐灵终于长舒一口气,垂于假山石前的小腿轻晃了晃,“那便好。”
顿了顿,她仓皇找补道:“我并非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