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岐灵笑道:“十馀年前被火烧过,小哥,您帮我瞧瞧,云织坊里可有相同的料子?”
“好说好说,既为寻料子,郎君便随我往二楼去,请掌柜的替您掌眼。”堂倌亦不罗嗦,领着宋岐灵便往里走去。
二人上了楼,绕过几列高耸的檀木布架,穿过一道绣着松鹤纹的素纱屏风,眼前豁然现出一间清幽静室。
只见一中年男子靠坐在窗边,正就着天光检视一匹素缎,听得脚步声,他松开手,擡眼朝宋岐灵等人看来:“何事?”
堂倌走上前去,双手交叠,行了一揖:“万掌柜,客人想要寻一种布料,小人眼拙,识不出那是何料子,这才斗胆请求掌柜的出马。”
听闻堂倌亦识不出的料子,男人当即来了精神,撑桌站起身,朝宋岐灵走来。
“快让我瞧瞧。”他表现得颇为急迫,与方才的冷t漠模样判若两人。
宋岐灵捏着碎布往後退了半步,生怕这人从她手中夺物,擡手阻止掌柜进一步靠近:“不是甚华贵的料子,掌柜的莫急。”
“好,不急,不急。”万掌柜在她面前站定,面上闪过一抹窘色,“许久未见新鲜料子了,心里高兴,倒唐突了。”
说罢,他又问:“料子呢?”
宋岐灵无法,这才迟疑着将那碎料呈上。
万掌柜是个讲究人,回身自桌案上取来手帕,将那块碎料捧在手心细细端详,犹觉不够,移步到窗前,借着天光凑近了瞧。
三人一同挤进了幽室,围着那帕子面面相觑。
少顷,万掌柜惊叹道:“薄如蝉翼,轻若烟霭,触手润泽生凉,迎光生蓝,这是……”
他擡眼看向宋岐灵,“小郎君是从何处寻得这块龙绡残片的?”
“龙绡!”
“龙绡?”
堂倌与宋岐灵同时出声,後者却是不解:“何为龙绡?”
闻言,堂倌搓了搓手,先掌柜的一步解释道:“传闻这龙绡并非人间凡品,乃深海鲛人采月华,汲海魄,混合其特异鳞丝与冰蚕丝方能织就,非王侯巨富不可……”
万掌柜擡手打断他道:“那只是传说,实际上并非如此,龙绡确为皇家独有,只因其原料世间难寻,故而産量极为稀少。”
他垂眸看着绢帕上的龙绡残片,神情凝重,“小郎君要寻与之相似的布料,万某尚且可以一试,可若要寻一模一样的龙绡,怕是不能了。”
宋岐灵眉头微蹙:“龙绡已然绝迹了?”
万掌柜摇头:“据某所知,当今世上只有两匹龙绡,一匹尚存于国库之中,而另一匹……”
说到此处,他双手抱拳,朝虚空出行了一揖,“被天子作为长公主的陪嫁,一并送进那驸马府中了。”
说罢,不等宋岐灵回应,他面色倏然一白,像是骤然醒悟什麽似的,踉跄着向後退了一步。
他慌忙垂下视线,再不敢直视她,只低声急促道:“万某不知郎君的真实身份,先前只依郎君吩咐,将龙绡之事如实相告,若……若郎君是官身,或是长公主的亲眷,方才言语冒犯之处,万某恳请郎君宽宥。”
掌柜的反应吓了堂倌一跳,跟着往後退了一步,恍若宋岐灵是什麽洪水猛兽一般,口不择言道:“郎君恕罪。”
宋岐灵将那碎布重新拾起,塞进随身香囊中,头也不擡道:“某既不是那官身,也不是皇亲国戚,只因机缘巧合下得到这布料,觉着新奇有趣,方才留下把玩,掌柜的莫要惊慌。”
闻言,风声鹤唳的二人终于缓过神来,擡眼看向面前的年轻郎君。
见其面容姣好,气质非凡的模样,万掌柜心中愈发拿不定主意,只觉着宋岐灵在套他的话,复又将头垂下,瓮声瓮气道:“郎君莫要拿我开涮了,我接手这座云织坊虽才五年,可我打小便跟在老东家近旁做学徒,当年可是亲眼看着那两匹龙绡经东家之手,献进宫中,此事板上钉钉,做不得假。”
宋岐灵心口一跳,倏地擡眼看向对方:“当真?”
万掌柜险些将头点破:“某以云织坊的百年声誉作保,此事千真万确。”
“省得了。”宋岐灵得到想要的答案,亦不继续纠缠,见二人紧绷的模样,只好作揖拜身,“今日坊中所谈之事,还请二位务必保密,切勿外传。”
万掌柜忙不叠道:“那是自然。”
眼看这人就要离开云织坊,万掌柜暗暗松了口气,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时间三魂六魄险些被吓得离体。
“二伯!我昨儿问你要的缎子到了没?绫儿亲自来取啦!”
宋岐灵脚步一顿,擡眼那人一路小跑而来,向她飞速靠近,发间的绿色丝带恍若迎风而动的丝縧。
待看清那人的面容,那人亦望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宋术士?!”
宋岐灵:“……”
天神菩萨,当真是冤家路窄,她怎的在这儿遇见了万红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