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酒杯源源不断地冒出酒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满溢而出,流向桌面,流得到处都是。
那道若有似无丶女人的轻吟声恍若蛇信,在她耳边嘶嘶作响,几欲钻进她的耳膜中。
“不是渴了麽,喝呀,怎麽不喝了……”
是谁?
究竟是谁在说话?
天旋地转间,眼前的景致如潮水般退去。
宋岐灵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擡手用力捏了捏眉心,试图驱散那盘踞不去的眩晕感。
头疼得像要裂开,周身肌肤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寝衣湿湿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笃笃笃——”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骤然在耳边响起。
宋岐灵拢紧衣衫,趿拉着寝鞋行至门前,打开房门,便见门外站着修明。
腼腆的青年看着一脸郁气的宋岐灵,露出一抹憨笑:“宋郎君,我瞧你一直不起,便有些担心,哦,对了。”
他往後看了看,继续道:“今日是谷雨,按照咱们青云溪的习俗,今日早食该吃桃花粥,郎君快些收拾,稍後便来院中同大家一起用饭吧。”
说罢,他兀自点点头,转身朝隔壁走去。
又是一阵紧锣密鼓的“笃笃”敲门声,听着修明活络而有力的声音,以及师弟的轻声应答声,宋岐灵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倒没有那麽难受了。
一番洗漱过後,几人相聚院中竹桌旁。
修明口中的“桃花粥”,便是用糯米与初开的桃花瓣细细熬成,粥色淡粉,清香扑鼻,桌上另摆了道香椿炒蛋,和一碟清炒菌菇,色泽鲜嫩,看着十分开胃。
柳岱提起茶壶为宋岐灵斟了一杯:“宋兄眼下如此青黑,是昨夜没休息好?这是才摘的雨前茶,清心宁神,最能安抚心神,你尝尝。”
宋岐灵接过茶抿了一口,只觉茶气清馥丶入口回甘,不由赞道:“好茶,清润生津,是山泉泡的?”
柳岱轻笑道:“宋兄怕不是睡糊涂了,这山上,怕也只有山泉可饮了。”
俞七在一旁哼哼着搭腔:“是啊,要想喝旁的水,得下山挖井才行喔。”
想起昨夜那场噩梦,宋岐灵不由得苦笑道:“这竹屋舒适,床榻也宽敞,许是骤然有床可睡,反而不习惯,便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闻言,顾连舟擡眼看来,欲言又止,最终什麽也没说,垂头搅着面前的粥,低低咳了几声。
柳岱笑道:“若还是困倦,用完饭再去歇一会儿。”
宋岐灵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
一饭毕,柳岱为顾连舟复诊,手指搭在他腕间,面色越发微妙。
顾连舟问:“如何?”
柳岱沉吟道:“顾兄恢复得很快,想来不出半月的功夫,便能痊愈。”
这话他说得已是极为保守,依方才所探的脉象看,顾连舟的恢复速度一日千里,看样子不全然是那药泉之功。
如此想着,他擡手在桌案上轻敲:“恢复得虽快,却也不可大意,牵扯肌理的重活累活便不要做了。”
顾连舟颔首应“是”。
“还有。”
话说半截,柳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顾连舟掀眼看去,却见对方笑得人畜无害,“顾兄,你这心躁之症怎的愈发严重了?”
这可完全不像是重伤之人该有的脉象啊。
顾连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