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料轻柔地覆在顾连舟的背脊和她的发梢丶肩侧,随着他们细微的呼吸而轻轻起伏,每一次微动都摩擦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搔刮着紧绷的神经。
两人一时都怔住了,陷在猝不及防的亲近里,忘了动作。
宋岐灵只觉得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视觉被剥夺了大半,反而让嗅觉变得异常敏锐。
一股淡淡的t,清幽的香气弥散在鼻间。
顾连舟显然也因为这意外的笼罩而身体一僵,他撑在她耳侧的手臂微微屈伸,帐幔随之牵动,带来细微的晃动,光影流转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丶蠢蠢欲动的静默。
宋岐灵张了张嘴,想说什麽打破这令人心慌的寂静,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轻轻蹭到了身下散乱的被褥。
顾连舟似乎这时才彻底回神,眸光微动,从她愕然的眉眼滑落至她微张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他喉结极轻微地滚动了一下,试图移开视线,却发现这方寸之间的距离,避无可避。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断裂的干涩气味,扬起的陈旧灰尘钻进鼻腔,宋岐灵皱了皱眉,旋即浑身一颤,偏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一时间耳廓尽数涨红,她推搡着师弟的胸膛,胡乱挣扎着,却忽略了这床帐与残破床架的威力,身下本就脆弱的残骸彻底散了架,只觉後背猛地一空,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唔!”顾连舟全然未曾防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牵连,支撑的手臂瞬间失了依凭,两人竟一道从歪斜的床板边缘滑落,彻底陷入一堆狼藉的断木与帐幔之中。
这一下摔得猝不及防。
宋岐灵闷哼一声,只觉天旋地转,待晕眩稍定,才发现此刻的境况竟比方才更糟。
师弟几乎是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两人四肢交缠,被那顶床帐裹缠着,更深地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方才仅是贴近,此刻却是严丝合缝地跌作一团,隔着衣料,每一寸曲线和绷紧的肌肉都感知得清晰无比。
他胸膛的重量实实在在压迫着她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洒在在她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宋岐灵从脖颈到耳廓尽数烧红,热意汹涌间,她偏过头,低声埋怨着:“你,你快起来,真要压死我了……”
顾连舟深吸一口气,手臂发力,艰难地从那堆缠绕的帐幔与被褥中坐起身。
他费了些力气将仍罩在头上的柔软布料掀开,残破的床架发出最後一声哀鸣,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他回过头,看向仍陷在废墟中的师兄。
朦胧的灯光下,宋岐灵正强自镇定地拍打着衣袖上的灰尘,故作轻松道:“啧,果真便宜没好货……这木料也太不结实了,看来今夜是修不好了,只能打地铺将就一下。”
屋内一时静默。
顾连舟的目光落在师兄那异常红润的耳根和游移不定的眼神上,视线微微停顿。
静默片刻,他开口提议:“地气寒湿,不宜安睡,师兄若不介意,可与我挤一挤。”
话音将落,便见师兄浑身一僵,眼神慌乱地瞥向半空,声音含混道:“这怎麽成?我睡相实在是差,怕是会扰了师弟清梦……”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丶带有一丝慌乱的推拒。
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感,如同初春冰面下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漫过顾连舟的心头。
这感觉并不尖锐,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违和,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探寻,却又本能地不愿深想下去。
他按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古怪,不再多言,只是撑地起身,而後朝着坐于地面的师兄伸出了手。
宋岐灵迟疑一瞬,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两手相握的刹那,顾连舟指尖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掌中触及的肌肤温软,手指纤细,指骨柔弱得不可思议,仿佛用力稍重便会碎裂。
一种此前从未留意过的,过于鲜明的差异感,在此刻寂静而微妙的氛围里,被无限放大。
他垂下眼睫,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将那瞬间涌起的的疑惑强行压下,只是默默用力,将对方拉起身。
宋岐灵站起身,迅速抽回手,几乎是立刻转身,嘴里念叨着“我去看看米缸”,便脚步凌乱地快步朝隔壁竈间走去。
顾连舟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夜深人静,灯影摇晃。
他转身开始收拾残局,将断裂的木头归拢到一旁,手指拂开那顶纠缠的素色床帐,正欲将其叠起,动作却蓦地顿住。
床帐底下的阴影里,静静躺着一本蓝底黑字的书册。
正是那日被师兄仓促收起的话本。
顾连舟的指尖悬在半空,目光在那书名上停留了许久。
屋内只剩下他清浅的呼吸声和灯芯燃烧的细微声响。
最终,他面色如常地俯身,拾起书册,不动声色地纳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