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行摁在桌前的柳岱一头雾水,却还是本着医者仁心,指挥着两人将人平放在床上。
待看清伤患的面容,他便再也淡定不下去了,转身攥起俞七的衣襟,面目狰狞道:“不是说去参加寿宴麽,怎的还叫人打了啊?”
俞七挠了挠头,目光飘忽不定:“此事我也不知啊……你,你先救人要紧,旁的,之後再说也不迟。”
二人争执间,宋岐灵已掰开师弟的嘴,往里塞了颗护元丹,头也不回道:“柳兄,你医术高明,快看看师弟的伤如何了?”
闻言,柳岱深吸了一口气,屏退二人,俯身在人身上仔细地摸了一遭,面色由红转青,最後竟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取来存放银针的布袋,褪去顾连舟的衣衫便开始t施针,直待过去一炷香的功夫,将人扎成了刺猬,他方走到屏风外,面色严峻道:“我从未见人受过如此严重的内伤,更加诡谲的是,顾兄的身上并未有任何创痕。”
作为“始作俑者”,宋岐灵已惭愧得擡不起头,她沉吟半晌,终是道出了实情。
“宋三,你别是受了甚刺激,疯了吧?人的躯体怎的能承受得住妖气?更何况……你都说那妖气无色无形了,又怎会冲撞顾兄的肋骨和脏腑?”
“此事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宋岐灵隐去师弟半妖的身份,颇为为难道:“总而言之,师弟先前亦有过类似的经历,每每都逢凶化吉,于是我这才心存侥幸……”
俞七听罢叹为观止,冲她鼓掌:“想不到你们天机门的捉妖师这麽变态,以身体为容器除妖啊?”
宋岐灵惭愧道:“此事皆因我而起,师弟他是无辜的,柳医师,师弟的伤势如何,要怎样才能恢复?”
闻言,柳岱唇角扬起,却是被气笑了:“好问题。”
他在这方寸之地来回踱步,整个人透出难言的焦虑:“顾兄筋脉混乱,脏器破损,眼下能活着已是奇迹,我已施针护住了他的命脉,即便如此,他也至多只能坚持五日。”
“五日?这是什麽意思?五日後他便要死了麽?”俞七揪着自己的发尾,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柳行川,就没其他法子了麽?”
宋岐灵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踉跄着上前扯着柳岱的衣袖便开始抖,双膝一软,就要冲人跪下:“柳神医,求您救救他。”
柳岱目光微颤,擡手将她托起:“此事亦有转圜的馀地……”
“柳行川,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俞七在一旁怒嚎,险将头发扯断,“你快吓死我了,快说快说,还有什麽法子能救顾兄啊?”
“青云溪有一药泉,可正筋骨丶生血肉,于内伤最是有用,顾兄眼下情况凶险,正适合以药泉疗愈。”
柳岱苦笑,“只是我出师已有些年头,不知药泉如今还在否,倘若干涸,顾兄也怕是回天乏术了。”
宋岐灵忙问:“青云溪距此有多远?日夜兼程的话,五日内可到麽?”
柳岱点头:“自然,只是若决意已定,我们现在便要出发赶路,一刻也不能耽搁。”
“那还说什麽,我现在就命人收拾行李,宋兄,你也快随我准备一番,即刻啓程罢。”说话间,俞七已拉着宋岐灵往门外走去。
几人收拾停当,于府邸偏门外上了马车,车轮方才碾过青石板路,还未行出幽深的巷道,便被另一辆华贵马车拦住了去路。
“哪个不长眼的!”俞七伸出头便要骂,却见一抹素白的身影自对面马车上翩然跃下,朝他这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揖。
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俞七的满腹污秽之语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顾少炀全然没有往日的从容不迫,步履匆忙地走上前来,郑重其事地拱手道:“吾乃顾家次子顾少炀,冒昧相询,家兄顾连舟可否正在诸位马车之上?”
听见外头的动静,宋岐灵亦掀开车帘望去,见是老熟人,忙招手示意对方近前说话。
她眼下的僞装已卸去,露出原本的面貌,顾少炀见了,眼睛当即一亮,脱口唤道:“宋术士?竟是您?”
“久违了,顾二少爷。”宋岐灵神色凝重,语气急促,“我便长话短说了,令兄身受极重的内伤,性命垂危,我们需即刻赶往药宗青云溪求治,你若不想耽误救治,还请速速让开道路。”
闻言,顾少炀方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亦不敢多有耽搁,只得强压下满腹疑问,默默将几人的去向牢记在心,便快步返回车前,低声吩咐车夫让出车道。
“继续赶路!”
马夫扬鞭一喝,马车顿时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事关生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而沉闷的滚动声。
车厢晃动,帘幕被疾风狠狠卷起,宋岐灵回看着被远远甩在车後的顾少炀,只见他呆愣地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眼中满是忧色。
午後的阳光依然强烈,透过飞扬的尘土照入车内,在顾连舟紧闭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马车实在是颠簸,许是牵扯到了他的伤处,本就血色全无的脸色更是白得发青,宋岐灵的心底不免生出了巨大的恐慌。
如此赶路,师弟的身体真的能撑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