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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见过（第1页）

我们见过

这一日，初羽是唯一一个来到咸宜观的，前几日，温庭筠说，他近日有些政务要忙，就不能来了，不过陈题，这些日子，倒是日日来。外面传言，鱼幼薇日日与美男子在咸宜观夜夜笙歌，外界虽然不知陈题是谁，但是鱼幼薇这风流之名，算是传的更远了。

不出意外的，今日陈题依旧登门拜访，但是今天，他带了别的人。今天也没有拜帖，陈题便是直接带着那人进来了。那人身着墨紫色缂丝常服，仅在行动间流转出细碎的冷光，腰间束着玉带，正中嵌一块沉甸甸的玄玉，色泽幽深如凝冻的深夜。他的面容像是用寒山石凋琢而成，颧骨如刀锋，下颌线紧抿出冷硬的弧度。浓眉压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那眼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丶不容置喙的威仪。

陈题低着头指引着那人坐下，毕恭毕敬的，不敢有半点的僭越，在他面前，似乎谨慎得都不敢呼吸。

此刻他正端坐着，右手随意搭在案板上，修长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那节奏稳定而缓慢，却让满室空气都随之凝固，仿佛在无声地丈量着每一个人的胆怯与忠诚。

鱼幼薇和初羽姗姗来迟，远远就望见厅中的人，陈题亲自跪在地上，给那人倒水，鱼幼薇震惊，这人是谁，看着气度不凡，地位崇高，怎麽会到她这地方来。这人看起来有一点眼熟，但是与陈题一样，也是眼熟但是想不起对方是谁。

“姐姐，你认识他吗？”鱼幼薇问初羽，没有拜帖提前打招呼，或许是来拜访初羽的呢。然而，从初羽那，也没有得到答案。初羽道：“不认识啊。”

鱼幼薇不解道：“我看那人，有点眼熟，还以为是姐姐的朋友，来拜访姐姐的。”初羽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不认识，我想那人，莫不是给陈题赎身的人？”

鱼幼薇听闻，恍然大悟，“姐姐说的对啊，看陈题那样，此人身份定然不菲，说不定是什麽朝廷官员，职位甚高呢！走，去瞧瞧。”

鱼幼薇和初羽前来，陈题便向她两行礼，鱼幼薇和初羽回礼，只是那人，闲散坐着雷打不动，擡头打量着面前的两人。鱼幼薇也是个虎头虎脑的性子，不喜欢别人打量自己的眼神，于是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下鱼幼薇，似乎并不认得先生，也没有收到拜帖，请问先生是何许人也？”鱼幼薇在他对面坐下，丝毫不怯，顺带嘲讽了一句他没礼貌不懂规矩。陈题却不敢坐，他是双膝跪地的，时刻准备着听那人的吩咐。见鱼幼薇这样的反应，似乎有点害怕，怯生生的瞟了一眼那人，生怕触怒了他。

那人笑出了声，他没有生气，又挥了挥手，暗示初羽和陈题一起坐下。鱼幼薇感到莫名其妙，再怎麽是高官，这到了人家家里，还依旧一副主人的姿态，她还是真的不喜欢这些高官的官腔。“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那人面露微笑道，见鱼幼薇面露不解，一副在不停思索的样子，他倒是有点失望了，然而眼神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又瞬间恢复正常，短暂到鱼幼薇都没有发现。

见鱼幼薇并未想起来，那人继续道：“鱼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可还记得，当初菩萨蛮首次在京城亮相，那次在醉花楼，坐在令狐丞相身边的人。”

鱼幼薇疯狂的思索着那一日，是不太好的记忆，是他师父温庭筠最挫败的一天，但那日，似乎确实有一个人，坐在令狐丞相的身边，甚至，似乎连丞相都对他毕恭毕敬的。鱼幼薇突然想起来，激动不已，话到嘴边说不出来，煎熬的她手舞足蹈的。

“你是，黄寅先生？”鱼幼薇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个名字，生怕说错了尴尬，稍微带着点试探，还带着点期待。

“终于想起来了，没错，我就是黄寅。”黄寅哈哈大笑，这麽多年不见，鱼幼薇对他没有什麽特别的记忆，但当时他对鱼幼薇和温庭筠，那是印象深刻。

“黄先生，您怎麽会来这里呢，您与陈题先生，又是怎麽认识的呢？”鱼幼薇还沉浸在认出黄寅的喜悦和激动中，他和陈题，似乎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只想八卦一下陈题这些年的经历，并未考虑到是否能够问，该不该问。好在，黄寅并不在意，他似笑非笑的认真回答鱼幼薇的问题。

“我与陈先生，在一次雅集上相识，似乎这场雅集，还与鱼姑娘有关。”黄寅的气场，让人觉得实在不易靠近，但是他的话语之间，又没有多少方才的傲慢和架子，实在是有点矛盾的人。

鱼幼薇大概是猜到了，初羽说，陈题是她召集的那一次雅集之後便销声匿迹了，黄寅又说与她有关，那大概率就是那一次吧。

鱼幼薇：“莫非，是我举办的那次雅集吗？”鱼幼薇明知故问，但依旧配合着黄寅一问一答。

黄寅：“鱼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正是如此。”如此，鱼幼薇就不继续问下去了，这点操守她还有，陈题说不能说那便不说了，大概她也猜到了，无非就是黄寅如今是陈题的主人罢了。

“黄先生，我们这个地方简陋，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鱼幼薇其实并不想与黄寅结交，他的地位，应该在丞相之上，而她可惹不起这麽个高官，万一哪天得罪了或者说错了话，她可能会小命呜呼的。

黄寅感受到了鱼幼薇想要送客的言外之意，但他依旧很淡定，此时，绿翘很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他们的对峙，端上了一壶茶。她温柔小心地给衆人斟茶，眼神时不时瞥向陈题，陈题也毫不掩饰的回应着她的眼神，回馈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绿翘的眼神触碰到陈题的眼神之时，她的身子一颤，眼神瞬间收回，脸颊突然就红了。

鱼幼薇注意到了这一幕，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小妮子，原来是春心萌动了，怪不得突然想学诗词了，原来是想要与陈题有所话题。她的思维被绿翘和陈题吸引，忽视了黄寅的存在，以至于黄寅开口说话，都没有注意到。

黄寅：“鱼姑娘说笑了，这世间还有你没见过的大佛吗？”黄寅见她的思绪飞走了，也不想继续纠缠，直奔今天自己来这里的主题，他转头看向初羽道：“其实，黄某今日拜访，是为了来见初羽姑娘。”

初羽一心在看戏的思绪突然被人呼唤了回来，“来……来见我？”她诧异道，在长安，她这麽有名，来见她的人不计其数，原本也没什麽好奇怪的，但是这个黄先生，偏偏来咸宜观找她，这就很奇怪了，为什麽不直接去醉花楼。

黄寅点了点头，一副得意的表情。

“先生，为什麽在这里找我？我似乎是醉花楼的头牌，并不属于这里啊。”初羽不解，她也直言不讳，来这里找她，这怕不是想白嫖啊，她可是很贵的。初羽歪着头看着黄寅，这时候鱼幼薇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这边两人已经聊起来了，如今，变成她看戏了。

黄寅：“我早就听闻姑娘的名声，但是一直没见过，第一次见姑娘，乃是几年前您首次唱菩萨蛮的时候，遥遥一见，只是当时只闻姑娘歌喉，并未见到面容。”黄寅见对面两位，都满脸期待等他解释，继续道：“如若我继续去醉花楼寻姑娘，指不定还是只能遥遥见姑娘一面，且姑娘演出一直以薄纱覆面，也不会接客，如此神秘，在下心生钦慕，想认识姑娘。”这回答，倒是言辞恳切，真情实感。

初羽只登台不接客，谁也不能让她陪酒吃饭，所以虽然在长安她名声如雷，却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原来如此。”初羽点头表示明白。

“机缘巧合认识了陈先生，而他正好认识初羽姑娘，在下这才得幸于这层关系，见到姑娘真容。”黄寅如实说道，“若是姑娘觉得在下想借此关系逃避打赏，请放心，每日在下都可按姑娘的身价来付费，望姑娘不要拒绝在下喜好音律的心情，莫要将在下拒之门外。”

初羽和鱼幼薇面面相觑，他竟然看透了初羽的心思。

“呵，黄先生说笑了，初羽何德何能，敢赶走黄先生呢，这里本就是知音知己之处，只要大家心意相通，都是知己，何谈打赏，岂不俗气。”初羽觉得这个黄寅真是有意思，这麽高的身份，在她面前能放低姿态，想来对诗文音律，大抵也是真的喜欢。

鱼幼薇见缝插针道：“既然黄先生喜欢音律，又是陈先生的朋友，只要您喜欢，可以经常来这一起品茶写诗，弹琴读文。”

黄寅的表情，表示他很满意鱼幼薇的回答，笑着点头的同时，看向了陈题，而陈题低着头并不敢看他。黄寅的眉眼微笑着，但是鱼幼薇看不出来他的心情，只看到了一丝对下属办事得力的认可，很显然，陈题与黄寅，绝不是朋友关系，必然是上下级的关系。

相比鱼幼薇对黄寅全方位的打量，初羽却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充满了好奇，他的身上，充斥这一种威严和谦逊共存的魅力，矛盾但又很好的融合在一起，是她这麽多年在风月场所，从未见过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