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用去刻意想象,脑海中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画像。
那是个长得与他极为相似的人,可一举一动却是自幼便习惯了的高雅,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除了这张脸有几分相似之外,其馀的……想来必是毫无相似之处。
夏蝉沉默不语。
两人一前一後,穿过走廊。
苏子衿走得慢,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刀刀割向胸腔那颗还在跳动的心上。
夏蝉未催,也跟着放缓了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後面。
许久後,苏子衿的声音低低响起:“夏蝉姑娘,她以前……是个什麽样的人?”
夏蝉闻言微怔,垂眸望着手中那碟方方胖胖的桂花糕,没有隐瞒。
“公主以前啊……最是爱笑。”她说着,眼眸中透出一丝回忆:“记得宫里头有棵高高的火树,开出来的花红艳艳的,公主很是喜欢,非要亲自去爬树摘花。”
“可把我们急坏了,谁也劝不动公主。”
苏子衿脚步一顿:“後来呢?”
“後来公主抱着满怀的花下树,她第一件事,竟然是给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一人一捧。”
“奴婢至今还记得,那花儿挤成一团真真是好看,公主抱着花时,一身红都快融成一块儿了。”
苏子衿低头看着身上的雪青色的衣裳:“一身红?她……过去很喜欢那些鲜艳的颜色吗?”
夏蝉语气稍稍停顿,轻叹一口:“是,公主以往最讨厌穿素色衣裳了,说看着冷清极了,她就喜欢这些热闹的颜色。”
“奴婢也觉得公主适合这些热烈的颜色。裴公子倒是适合那些素色,看着像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似的。”
“公主与裴公子站在一块时,说是金童玉女也不过分,瞧着可是相配了……”
“的确……很配。”苏子衿声音更轻了,几乎等同于耳语,“他们感情……真的很好。”
“真好……”
两人走得慢,但到底也就这些路程,很快便到了主寝外,夏蝉微微屈膝欠身道:“那奴婢便先进去了。”
苏子衿勉强扯着笑容回道:“多谢告知。”
他目送着夏蝉先行进了寝内,独自站在廊下。
夜风吹得浑身发冷,冷到心头去了。
饶是如此,心里却更冷些,那股自卑与渴望激烈地在身体内部互相碰撞,仿佛将他的身体当做一个新的战场,下一刻便能生生撕裂血肉。
见不了血,却疼得人想缩起来。
他早就知道,她的世界只剩下了裴瑾一人,连穿的颜色,用的吃食,每一处细节都充满了那个人的影子,无处不在。
她把自己活成了裴瑾的模样,活成个活生生的墓碑,却无人前来祭奠。
苏子衿知道,可她偶尔透露的那些温柔,那丝鲜活,他也想沾上些。
不,他不配。
天空飘起细雨,顺着风刮过树叶哗哗响,又吹动了苏子衿的头发,连脖颈处都被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四肢都彻底冷透了,可心头火却燃得愈发旺盛。
他不再去想先前的种种疑惑。
他不甘,不甘此生只能躲在那个影子身後。
冬夜的风将苏子衿头发上未干透的湿气尽数带走,凌乱地披在肩上。
主寝的烛光透过窗纸,昏黄的颜色看着就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