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
“都……散了吧。”
那轻飘飘的五个字,如同五根烧红的楔子,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疲惫,狠狠钉进了六人的神魂深处。比最锋利的神兵更甚,将她们所有的期盼、所有的悔恨、所有笨拙的示好与守护,都钉在了名为“徒劳”的十字架上。
静室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赤练伸出的、试图为他掖一下被角的手,僵在半空,妖瞳中的炽热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一片茫然的无措。妙音指尖按着的琴弦,出一声细微的、近乎呜咽的颤音,随即彻底沉寂。星眸眼中的推演之光碎裂成一片虚无,只剩下倒映着那沉睡容颜的空洞。
殿外的凌霜,挺拔如剑的身姿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苏瑶脸上那惯常的、用以维持从容的温婉笑容彻底消失,唇瓣微微颤抖,仿佛承受不住这简简单单几个字的重量。墨璇脚下刚刚因戒备而亮起的阵纹,如同失去了能量来源,寸寸黯淡,最终湮灭于无形。
散了?
她们还能散到哪里去?
这九天十地,六界寰宇,若无他,何处是她们的归处?她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成就,甚至那滔天的恨意与后续蚀骨的悔意,核心都是他——孤辰尊者,她们的师尊。
可他现在,用着师尊的躯壳,带着一种她们无法理解、却又能清晰感受到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疏离,对她们说……累了,散了吧。
仿佛她们数百年的师徒情分,那刻骨铭心的爱恨交织,那不惜弑师后又倾尽所有想要弥补的疯狂,于他而言,都只是一场令人倦怠的纷扰。
“他……不是师尊?”赤练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至少……不完全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古老,太漠然,绝不是一个孩童,甚至不完全是她们记忆中那个虽清冷却眼底藏着温柔的师尊所能拥有的。
苏瑶艰难地摇头,丹圣的理智让她试图分析:“神魂本源的气息未变,确是他无疑。但……那意识……”她无法准确描述,那是一种仿佛沉睡了万古,偶然苏醒,俯瞰尘世的倦怠感。
“是那魔痕的影响?还是……”墨璇看向床头那枚已恢复温润、毫无异状的定魂珠,“……是师尊灵魂深处,我们自己从未真正了解的部分?”那声叹息喝退天道院执律使的威能,那句“故人暂歇”带来的震撼,绝非寻常。
星眸颓然坐倒,双手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起,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哭腔:“他不要我们了……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要我们了……”不是因为恨,不是因为怨,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本质的“疲惫”。这种拒绝,比任何激烈的斥责都更令人绝望。
凌霜缓缓走入静室,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她来到床前,低头凝视着那张再次陷入沉睡、纯净得如同琉璃般的小脸。冰眸之中,翻涌着滔巨浪般的痛苦与挣扎。
她们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了。
用最笨拙、最小心翼翼的方式,试图弥补,试图守护。
她们可以为他对抗天道院,可以为他颠覆六界,可以为他舍去一身修为与尊荣。
可他只是说,累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力量、权势、智谋,在这种源自灵魂层面的、居高临下的疏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我们……该怎么办?”妙音轻声问,像是在问其他人,又像是在问自己。琴音无法触及他,温柔无法融化他,甚至连守护都成了他的负累。
无人能答。
静默在蔓延,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每一寸空间,每一颗心。
良久,凌霜猛地抬起头,冰眸中碎裂的光芒重新凝聚,化作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她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都是孤辰,是我们的师尊。”
苏瑶微微一震,看向凌霜。
凌霜继续道,目光扫过其他五人:“他可以说累,可以让我们散。但我们,不能散,也不会散。”
赤练眼中熄灭的火焰重新跳动起一丝微光:“不错!管他是什么老怪物还是魔痕!这身子是师尊的,魂也是师尊的!他想撇开我们?做梦!”
墨璇深吸一口气,脚下阵纹再次亮起,虽不复之前凌厉,却更加稳固、坚韧:“既然丹药、阵法、琴音、妖力……所有外在的力量都被排斥。那或许,我们该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星眸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