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解到一半时,江弈灼擡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恰好捕捉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四目相对,池嫣像是被烫到一样,慌乱地垂下眼睫,脸上迅速浮起一抹被抓包的窘迫红晕,下意识地就往後退了一步,想要躲进人群深处。
她这个下意识的丶明显的躲避动作,像一根尖刺,瞬间扎破了江弈灼心中那个积压了太多委屈和不解的气球。
为什麽?为什麽连听他讲题都要躲?他就这麽让她讨厌吗?连普通同学之间的交流都不可以了吗?
一种被彻底排斥在外的冰冷感和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了上来。他脸上的浅淡笑容瞬间消失,眼神也冷了下来。
周围还有同学在追问:“江弈灼,另一种方法呢?你刚才不是说有两种解法吗?”
江弈灼却没有理会。他的目光紧紧锁着那个低着头丶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身影,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但声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硬邦邦的意味,对着池嫣的方向,突兀地开口,打断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池嫣。”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连名带姓地叫她。
池嫣浑身一颤,猛地擡起头,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苍白。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好奇地聚焦到了她身上。
江弈灼看着她那副受惊小鹿般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他往前走了一步,隔开人群,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你刚才,是不是也想问这道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在他迫人的目光下,池嫣只能慌乱地摇头。
“不想问?”江弈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麽温度的笑,眼神锐利地看着她,“那你站在这里听什麽?还是说,你现在连听到我的声音,都觉得碍事了?”
这话语里的讽刺和受伤,像一把钝刀,割在池嫣心上。
她从未见过江弈灼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他一直是温暖的,明亮的,像薄荷一样清冽提神,却从不刺人。可现在,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丶带着尖刺的气息。
“我……我没有……”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
“没有什麽?”江弈灼逼问。
他积压了太久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尽管他知道这很不理智,也很不公平,但他控制不住。
“池嫣,你能不能坦率一点?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不高兴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我当成什麽病毒一样,避之不及!”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引来了更多人的侧目。
杨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拉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插手。
池嫣的脸彻底白了,眼泪在眼眶里迅速聚集,她拼命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周围那些探究丶好奇丶甚至带着点看热闹意味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感到无比的难堪和委屈。
她该怎麽解释?解释她那卑微的丶见不得光的暗恋?解释她看到他和关宓在一起时的嫉妒?解释她所有的退缩,只是因为害怕自己越陷越深,最终无法收拾?
她不能。
所以,她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池嫣的沉默,在江弈灼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对抗和默认。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更多伤人的话。
“算了。”他最终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心灰意冷,“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你什麽重要的朋友。以後……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背影决绝,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丶受伤後的骄傲和固执。
杨川看了看僵在原地的池嫣,又看了看江弈灼离开的方向,重重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追着江弈灼跑了。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着,渐渐散开。只剩下池嫣一个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走廊尽头的风吹过来,带着丝丝凉意,吹得她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终究,还是把她的小太阳,推开了。用她最擅长的沉默和退缩,将他伤得彻底。
阳光从走廊外照进来,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却照得池嫣浑身冰凉。
那株一直努力向着太阳生长的向日葵,此刻仿佛被连根拔起,暴露在突如其来的风雪中,所有的花瓣,都在无声地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