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下午在林唐强烈要求下,两人随外展医疗队去了一趟附近的部落,督导还抽空带他们到附近转了转。
一圈下来,两人在部落混了个脸熟,林唐甚至成功用一块巧克力能量棒把部落首领家哭闹的小胖孙拐来看诊。
她们外诊的地点是在部落入口的一颗大树旁,医疗队临时搭建起小帐篷,主要为部落的妇女儿童提供一些基础治疗。
前来的孩子多数因为营养不良而十分消瘦,胳膊和腿细得木棍,手和腹部却因为缺少蛋白质摄入而浮肿,他们无精打采地跟在大人身边,或者独自前来,看着一身白衣的医疗队,围成一团却不敢上前。
不知道是不是林唐的儿科实习经验起到了作用,她很是受当地孩子的欢迎。
轮休的时候,林唐就在帐篷旁边铺了几块尼龙袋,又拿了一个空药桶给他们当鼓敲,这才让他们活泼了些,不那麽怕生。
她盘腿坐在地上,拿着手中的漂亮驱虫糖丸在一个光脚的孩子面前晃了晃,又指着她腰间布袋里冒尖的红色野果,用生疏的斯瓦西里语说:
“这个,给你。那个,给我。”
孩子因为凹陷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亮了一下,抿着嘴点头,将口袋里一颗捂得发软得果子给递给林唐。
递过来的黑乎乎的手指上沾着黏糊糊的口水,林唐也不介意,还颇为得意地朝在帮忙看诊的和奏晃了晃,开心地收到口袋里。
和奏好笑地看她一眼。那药丸本来就是要给孩子们的,她空手套白狼拿来骗人家的果子,也没一点儿不好意思。
只是後来她们发现,发给孩子们的驱虫药糖丸,全被他们当成弹珠在泥地里弹着玩。
和奏眼看着一粒药丸滚到草丛里不见了踪影,哭笑不得着说:“你下次给红色的吧,绿色的滚到草丛里找不见。”
不远处还有一个因为往怀里藏医疗钳,被医生发现要求归还後,扯着他的白大褂朝他发怒的强悍女人。她腿边,那个先前被林唐“骗”了果子的孩子正拽着她裤腿,嗦着手指,朝她们这边腼腆地笑了下。
傍晚,大概是又要下雨了,空气闷得让人心浮气躁。
和奏和林唐帮忙清点医疗器械,不时会发现少些东西,两人还要继续找,队里一位有经验的医生拉着她们指了指暗沉的天:“快下雨了,得尽快赶回去。”
在这个地方,一场雨都有可能造成交通瘫痪,而他们一但下雨天被困在这里,没有足够的取暖设备,晚上会面临失温的危险。
尽管已经很赶了,雨还是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就下了起来。土路很快变成了泥沼,格外难走,车子最终还是陷了进去。
大雨滂沱,和奏和林唐跟着下了车,踩着垃圾堆里流过来的酸臭腐水,跟着相当有经验的的前辈们,一起把车拯救了出去。
回到医院时,一行人狼狈不堪。
破旧的医院也没有多馀的设施给她们沐浴换洗,和奏和林唐穿着医院唯一能提供的干衣服——病号服,捧着热茶站在简陋的院长室,看着窗外雨点在泥土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泡,不时还要挥开周围烦人的蚊虫。
和奏看着手上拍死的蚊子尸体,喃喃着:“疟疾的传播风险太大了。”
雨後几周,蚊虫更是会爆炸式繁殖,本来可以预防的疟疾,在这里却成了致命的疾病。因为基础设施差加上医疗卫生系统脆弱,造成了“贫困——疟疾”的恶性循环,也让雨季成为马萨比特最难熬的季节。
“根据以往的数据,这里还是脑型疟高发区。”和奏无意识地拈着脖颈间的戒指,回想着脑型疟的治疗方案。
重症需要手术干预,可马萨比特却不具备任何进行手术的设备条件,甚至连可以进行神外手术的医生也没……
和奏把玩戒指的手指顿了一下——
不对,有一位的,奥卢卡院长曾是一位优秀的神外医生。
林唐却是看着掌心那个骗来的野果,没有什麽情绪地说:“那孩子身体极度营养不良,要是感染了,估计没办法抵抗。”
和奏闻言也看向林唐手中的果子。
和奏一直知道她和林唐有一个最大的区别,也是她缺少的那部分——林唐比她更关注具体的人。
就像对于马萨比特这件事,她会倾向于结构性悲悯,她忧心的是医疗设备和技术受限所造成的悲剧,未来要如何去改变优化系统;而林唐的痛心是具体而细微的,她看到的是一个孩子的身体,想立刻为孩子做些什麽。
也是在遇到林唐後,和奏才发现她性格中原来有着因从小受精英教育而衍生出的隐形傲慢的。
幸好有林唐在提醒她。
和奏笑了下,拍拍林唐的脑袋:“你如果不放心,明天我们可以去给那孩子再送些预防的药物和物资。”
只帮助一个人并不能改变马萨比特的现状,但是林唐在乎,那个孩子也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