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江口一行,与杨戬那场关乎天地法则与轮回定数的论道,如同在小玄心湖投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余波久久未平。回到云顶秘境后,他独坐峰顶,望着脚下翻涌不息、看似自由却始终遵循着无形轨迹的云海,沉默了整整一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平日面对姐姐们时的慵懒暖意,而是不断推演计算着的、冰冷而复杂的规则轨迹与代价权衡。
直到夕阳再次将云海染上暖色,一双带着担忧的清澈眼眸望过来,另一双活泼灵动的眸子也满是探究地凑近,他才仿佛从那个冰冷浩瀚的规则世界中抽离,缓缓回神。
“喂!回魂啦!”一只白皙纤长、指尖染着淡淡丹蔻的手在他眼前用力晃了晃,带着明显不满的娇嗔,“从灌江口回来就一副魂被那冷脸真君勾走了的样子!快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跟你说了什么晦涩难懂的大道理,把你折腾成这样?”小青几乎把脸贴到他眼前,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只要你点头我就敢去灌江口闹一场”的护短蛮横。
小玄抬手,精准地轻轻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他心底的寒意驱散了些许。他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几分慵懒戏谑的弧度:“二姐这是要为了我,去寻那二郎真君的晦气?”
“哼!他要是敢给你气受,我自然……”小青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这家伙带偏了主题,用力想抽回手,却现弟弟的手看似没用力,却如一道温柔的枷锁,让她挣脱不得。脸颊不由得飞起一抹红霞,不知是气的还是因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而羞赧,“你放开!谁要替你出头!快老实交代,到底怎么了?”语气凶巴巴,眼神却泄露了底气的不足。
小白也端着一盘刚用灵泉洗净、水珠未滴、散着沁人寒气的冰璃果缓步走来,裙裾拂过光滑的地面,无声无息。她将玉盘放在小玄手边的矮几上,声音温柔得能化开最坚硬的寒冰:“弟弟,若有什么难事,莫要总是一个人扛着。姐姐们虽未必能帮上大忙,但总能听你说说。”她眸光清润,落在小玄脸上,那目光像是最柔和的月光,能照进人心底最深处。
小玄看着围拢在身边的两位姐姐,一个娇俏鲜活,一个温柔似水,心中那因思索逆天改命而泛起的冰冷波澜与沉重压力,瞬间被这温暖踏实的涓流细细抚平。他松开小青的手腕,就势向后一仰,放松了全身力道,懒洋洋地躺倒在铺着厚厚云毯的地上,头甚至不偏不倚地、带着些许依赖地枕在了小白铺散开的月白裙摆边缘。
“真没什么大事,”他闭上眼,鼻尖萦绕着姐姐身上那清冽又温暖的淡淡冷香,语气刻意放得轻松慵懒,“不过是与杨戬下了盘棋,论了论天地大道,耗了些心神罢了。”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撒娇似的抱怨,“唉,还是家里最舒坦,有姐姐们惦记着,还有这么水灵的果子吃。那灌江口,忒冷清了些。”
小青见他这副明显避重就轻、却又恢复了几分往日模样的德性,气得想伸脚踢他,脚尖抬了抬又舍不得真踹,只好拿起一枚晶莹剔透的冰璃果,有些粗鲁地塞进他嘴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就知道故弄玄虚,惹人担心!”
冰璃果的清甜冰凉在口中化开,小玄睁开一只眼,看着小青因为气恼而越鲜活动人的侧脸,忽然起了玩心。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如闪电,趁其不备,手指精准地袭向她腰间的软肉。
“啊呀!”小青猝不及防,惊叫一声,瞬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整个人弹跳起来,一边抑制不住地咯咯大笑,一边手忙脚乱地躲闪,“臭小玄!你偷袭!不讲武德!姐姐……姐姐救命啊!哈哈哈……”
小白被他们这突如其来的闹剧逗得掩唇轻笑,非但没有出言制止,反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悄悄伸出一只纤足,极其自然地轻轻绊了下正绕着玉几逃跑的小青。
小青“哎呀”一声,重心顿失,笑着惊呼着向前扑倒,眼看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却被小玄长臂一伸,稳稳地揽住了柔软腰肢,微微用力一带,便将她整个人捞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撞进他宽阔温热的怀里。
三人瞬间笑作一团。小青伏在小玄胸前,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沁了出来,握紧的粉拳没什么力道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你们……你们两个坏人!合伙欺负我!太可恶了哈哈哈……”
小玄低头看着怀中笑得毫无形象、脸颊绯红、眼波流转的姐姐,胸腔震动,出低沉而愉悦的朗笑。小白也笑得倚倒在旁边的软垫上,云鬓微乱,裙裾如盛开的优昙婆罗花般散开,平日里清冷的气质被这灿烂的笑容融化,美得惊心动魄。
一时间,洞府内满是快活轻松的气息,先前那点因小玄沉默而带来的凝滞氛围早已被冲散得无影无踪。玩闹间,肢体接触变得频繁而自然,或搂或抱,或倚或靠,眼神流转交汇间,流淌着亲昵无间、越寻常姐弟的默契与温情,空气中弥漫着家人之间独有的、温暖而暧昧的依赖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闹过笑过,小青又恢复了活力,蹦跳到洞府那巨大的水晶窗前,望着云海之下凡间方向隐约透出的、比往日更盛数倍的璀璨光华与喧闹气息,忽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转过身来: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今日是凡间的中秋佳节!听说可热闹了!有又大又圆的月亮,有各式各样漂亮的花灯,还有甜甜的月饼!我们在天上看了这么多年云啊星的,多没意思!下去玩玩吧?好不好?”她扯着小白的衣袖,又眼巴巴地看向小玄,满脸的期待,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小白闻言,也移步窗前,眸光投向那被温暖灯火点亮的人间。她虽性喜清静,但对凡间这种充满了烟火气与团圆寓意的节日,总有一种深植于记忆深处的、难以言喻的眷恋与向往。那是一种她曾拥有却又失去,并深深渴望的热闹与温馨。
小玄自然无异议,看着两位姐姐眼中的光彩,点头笑道:“好。”
三人遂敛去周身耀眼的仙芒,化作衣着体面、容貌出众的凡间公子小姐模样,悄然降临于江南一座依山傍水、运河穿梭的繁华古镇。
甫一落地,便被那扑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节日热浪所彻底包裹。长街之上,灯火璀璨如昼,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几乎照亮了半边天:憨态可掬的玉兔灯、亭亭玉立的荷花灯、栩栩如生的金鲤灯、精巧绝伦的走马灯、还有叠成楼阁形状的鳌山灯……光影流转,色彩斑斓,映得每一张笑脸都生动无比。小贩们卖力的吆喝声、孩童们提着灯笼追逐嬉闹的欢笑声、茶馆酒楼里传出的丝竹声与猜拳行令声、还有空气中浓郁得化不开的、刚出炉的月饼甜香、桂花陈酿的醇香、以及各种小吃油脂的焦香……这一切交织混杂,扑面而来,构成了一曲无比鲜活、热闹非凡的人间烟火颂。
小青如同归海的游鱼,瞬间就欢呼着扎进了人潮里,一会儿挤到吹糖人的老爷爷摊前看得目不转睛,一会儿又对着一盏需数人合抬、不断旋转、描绘着嫦娥奔月故事的巨大宫灯啧啧称奇,手里很快就被各种油纸包着的小吃、小巧的泥人、闪烁的灯笼塞得满满当当,嘴角还沾着糖渍。
小白则显得安静许多。她缓步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素雅的衣裙与出尘的气质让她仿佛浊世中的一颗明珠,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她的目光掠过身边擦肩而过的每一张面孔:那是白苍苍仍携手搀扶、低声笑语的老翁老妪;那是丈夫小心翼翼抱着年幼孩童,妻子温柔地为其擦拭嘴角,一家人眼中只有彼此的年轻夫妻;那是成群、衣袂飘飘、言笑晏晏、对着花灯指指点点的闺中密友或书生同窗……那一张张被温暖灯火照亮、洋溢着最简单却最真挚的幸福与团圆喜悦的笑脸,那临街店铺里透出的、照亮一室温馨的灯光,都像是一根根极细极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她心底最深处那块从不轻易触碰的角落。
她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长睫微垂,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眸光最终停在一处专卖河灯的小摊前。粗糙的木板上,各式各样的河灯挤挤挨挨:简单的荷花灯、精巧的船灯、可爱的动物灯……每一盏都承载着凡人对未来、对亲人、对美好生活最朴素直接的祈愿。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一丝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羡慕和那被岁月深埋的伤感,如同水底细微的气泡,悄然浮上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短暂却曾让她倾尽所有柔情、以为那就是永恒的小家,那个会带着羞涩又郑重神情唤她“娘子”的温润书生……那些零碎的、温暖的片段,终究如镜中花、水中月,轻轻一触,便散作了再也抓不住的云烟。一种微妙的格格不入感,伴随着节日的热闹,反而愈清晰起来。
小玄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如同最沉默而忠诚的影子,将所有喧嚣与人群隔绝在外,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细致地关注着她。她周身气息那细微的变化,那瞬间的低落与恍惚,丝毫没有逃过他敏锐的感知。
他没有出言安慰,那些苍白的语言在此刻毫无意义。他只是默不作声地走上前,目光扫过摊位上所有的河灯,然后伸出手,从角落里挑出了一盏最为精致玲珑的粉色莲花灯。花瓣层叠舒展,形态逼真,薄如蝉翼的材质在灯光下透着光,花心处一点暖黄的光芒静静燃烧,柔和而温暖,仿佛凝聚了所有美好的祝愿。他付了银钱,将灯轻轻放入小白微凉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