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亲自上前,在他贴身内衣的夹层里,摸出了一本用油纸包裹、薄如蝉翼的账册。
这才是真正的核心!
账册记录了过去五年,“慈晖堂”向各州县衙门“捐赠”假药的数量与回扣比例。
一笔笔,一行行,全是血债。
沈知微的指尖飞快地翻动着,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一行字,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眼中。
“丙午年,柳氏沉井后,补三年酬劳,计白银一百二十两。”
柳氏,是她母亲的姓氏。丙午年,是她母亲“畏罪自尽”的那一年。
沈知微的指尖控制不住地一颤,那细微的抖动泄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的震惊与悲愤。
但仅仅一息之间,她便恢复了绝对的平静,眼神比之前更加坚定,也更加冰冷。
原来,母亲不是贪墨,而是不肯同流合污,最终被这群豺狼活活逼死,甚至连死后,都要被他们拿来当做安抚同党的‘功绩’!
她将账册原件小心封存,只让小德子将副本连夜送入宫中,交由谢玄呈递皇帝。
她另附上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臣母沈柳氏,非因贪墨而亡,乃因不肯同流合污,被构陷而死。此为证。”
当夜,风声鹤唳。
掌医司外忽然传来“砰”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
守卫立刻警觉,循声在墙角现了一只摔碎的陶罐,里面散落出半袋已经霉结块的药材,和一张空白的黄色符纸。
阿蛮被叫来辨认,他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又用指尖感受着那黏腻的质感,脸色骤然大变!
“大人!这……这是安宫牛黄丸的辅料!用蜂蜜调和的,看这色泽和霉变的程度,是丙午年那一批次残留的陈蜜!”
丙午年!又是丙午年!
这仿佛来自地狱的警告,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寒而栗。
沈知微却死死盯着那片摔碎的陶罐碎片和混在药渣里的泥土。
她凝视了许久,忽然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命令。
“把这些碎片和泥土药渣都收起来,埋进后院那片空地里,每日浇水。”
“大人?”阿蛮满脸困惑,“这……这是秽物啊,还可能……有毒。”
“我知道。”沈知微的”
众人虽不解,却还是严格执行了她的命令。
三日后,奇迹生了。
那片被埋下碎片的土地上,竟然真的冒出了几株细弱的、嫩黄色的药苗。
沈知微请来了宫中一位早已退休、专精草药种植的陈氏老妇。
老妇人隔着一段距离仔细辨认后,激动得浑身抖:“天哪!这是‘金蕊莲’!老身只在古籍上见过,此莲极为娇贵,只生长于富含某种赤色矿物的特殊土壤之中!这种土质,遍数天下,唯有徽州柳氏旧居的后山独有!”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母亲当年,定是察觉到了安宫牛黄丸被动了手脚,她无法明着揭露,便用自己的方式留下了线索!
她将来自家乡的、带着独特土壤的“金蕊莲”种子,混入了那批有问题的药材辅料之中!
这罐被扔进来的东西,不是警告,而是有人在多年之后,用母亲的方式,将最后的证据送到了她的面前!
沈知微缓缓走到那几株脆弱的药苗前,轻轻蹲下身子。
风吹起她的丝,她伸出手,却不敢触碰那嫩黄的叶片,只是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压抑了多年的颤抖:
“娘,你埋下的种子,终于破土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东厂的密报如雪片般飞到谢玄案头。
淑太妃,已命人一把火焚烧了慈晖堂在西城的所有库房和账房,火光冲天,映红了半座京城。
风从西城吹来,带着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卷过皇宫的角楼,拂过掌医司后院那几株刚刚破土的嫩苗。
沈知微站起身,望着西边那片隐约的红光,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浴火重生的平静与决绝。
旧的一切,正在被大火焚尽。
而新的一切,也正从最肮脏的泥土里,顽强地生根芽。
她的目光,越过眼前这片小小的院落,投向了宫墙一角那片早已废弃、人人避之不及的净秽司旧址。
那里,曾经是处理宫中最污秽之物的地方。
而如今,她要让最洁净的事业,从那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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