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人身的心,除了跳动,还能做什么?
他看着那些围过来,对着李思敏磕头不止的村民,又看了看身边这个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的少女。
他忽然觉得,那三百块灵石,或许可以晚一些再拿。
两人离开了干河滩。
那些得了雨水的村民,跟在后面送了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背影,还在路边不停地磕头。
李思敏的灵力耗损严重,脚步有些虚浮,但她脸上却有一种满足。
陈根生慢慢扶着她,心里不是滋味。
那股从胸口泛起的情绪,有些许古怪。
这具人身,是虫魔用一具无名尸身改造而成,血肉筋骨,皆是人之物。
人有七情六欲,会生出怜悯,不足为奇。
可他陈根生,魂魄的根本,是一只在丹房阴暗角落里苟活的蜚蠊。
蜚蠊的本能,是趋利避害,是吞噬一切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
同类的尸体,灵兽的粪便,修士的血肉。
只要能变强,一切都可以是食物。
一只虫子,何来怜悯?
这情绪是这副皮囊残留的本能,还是他陈根生自己的?
若是前者,说明这副人身,并不纯粹,还藏着他不知道的隐患。
若是后者……
陈根生停下脚步。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扶着李思敏的手。
这只手,可以毫不犹豫地撕开修士的喉咙,也可以在丹渣中炼出丹丸。
杀戮与造化,皆在一念之间。
而此刻,它却用来扶着一个于他而言,毫无用处的累赘。
“师兄,怎么了?”
李思敏察觉到他停下,小声地问。
“无事。”
陈根生松开手,继续往前走。
他想起了在陆昭昭的梦里,她也曾问过类似的话。
她说,夫君,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为何总是这般冷?
他那时不懂情情爱爱,以后大概也不会懂。
如今,他这颗肉长的心,好像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他的六只手,倘若有一只不听使唤,那便不是臂助,而是破绽。
“师兄。”
李思敏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你念的那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是你自己写的吗?”
“不是。”
“那写这诗的人,一定很懂我爹那样的人吧。”
“不知。”
他不懂。
他只懂,无定河边的骨,是上好的养料,可以喂养尸障蜂,可以滋养土地。
春闺梦里的人,神魂最是脆弱,适合用幻梦蚕入梦,榨干她的一切。
李思敏的善举,在她自己看来,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在陈根生看来,却是愚蠢至极的行径。
可为何,这愚蠢的行径,却能撼动他那颗本该坚如铁石的虫心?
到底是不是这副人身在作祟,它让他开始用人的方式去思考?
两人又走了半日,天色渐晚。
前方的山势开始变得险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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