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得还行,注意别沾水,也别用力。”老师叮嘱着,重新涂上药膏,换上干净的纱布。
我沉默地点头,目光落在缠好的新纱布上。药膏带着薄荷的清凉,暂时压下了那恼人的痒和痛。
生日前一天傍晚,天空是淡淡的灰蓝色。
我抱着沉重的书包走出教学楼,喧嚣了一天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刚走出校门不远,身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雾山同学!请等一下!”
我回头,是忍足侑士。
他快步追上来,气息微喘,手里拿着一个印着某着名药局标志的纸袋。
“有事吗?”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忍足推了推眼镜,将那纸袋递到我面前,脸上是他惯常的丶带着点疏离感的温和微笑:“这个,请收下。”
我迟疑着没有接。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补充道:“是。。。。。。是我的心意。”
他的目光在我缠着纱布的手臂位置短暂停留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这个牌子的祛疤膏效果很好。”
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猝不及防地攥紧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茫然和酸涩淹没。
忍足拙劣的谎言我懒得戳破,无数个念头在脑中冲撞,最後只化作一片混乱的嗡鸣。我盯着那个朴素的纸袋,仿佛它是潘多拉的魔盒。
“谢谢。”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手指有些僵硬地接过了那个纸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纸面,却像被烫到一样。
“没什麽。”忍足笑了笑,转头又说,“雾山同学,有些事总要给一个理由。”
“不然对谁都不公平。”
说罢他微微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了,夕阳将他修长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纸袋,望着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吹不散心头的迷雾重重。
祛疤膏的冰凉触感透过纸袋传到手心,像一块冰,又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回到家,我习惯性地先去院子里看小空。
它欢快地摇着尾巴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蹭着我的腿。我蹲下身,揉了揉它温暖的头顶,把那个药店的袋子随手放在廊下的木地板上。
小空好奇地凑过去嗅了嗅,很快又失去了兴趣,转而用脑袋拱我的手心要抚摸。
“小空,你说……”我喃喃着,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到底该怎麽做?”
小空自然不会回答,只是用它那双温顺的棕色眼睛看着我,尾巴扫过地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晚饭时,田中理惠的电话打了过来,元气满满的声音穿透听筒:“雾山!蛋糕胚我烤好啦!明天放学直接来我家,我们一起装饰!保证让你惊艳!”
“嗯,好。”我应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辛苦你了,理惠。”
“跟我客气什麽!对了,歌单你想想哦,明天KTV包厢我都订好了!不唱到嗓子哑不准走!”她在那头咯咯地笑。
“好。”我握着电话,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廊下那个孤零零的纸袋。田中兴致勃勃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带着模糊的热闹感。
挂了电话,屋里重新陷入寂静。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片倒悬的星河。
我走到廊下,拿起那个纸袋,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摊着作业,但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拉开书桌最下面那个带锁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那条沾染了点点暗红血渍的黄金蝴蝶手链。冰冷的金属触感硌着指尖。
我把那个药店的袋子也放了进去,轻轻合上抽屉,落锁。
清脆的“咔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仿佛锁住了某种呼之欲出的东西。抽屉的钥匙被我握在掌心,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丝钝痛。
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伴随着结痂时那种顽固的痒。
我躺在床上,关掉灯,黑暗中只听见自己清晰的呼吸声。
闭上眼,却毫无睡意。迹部那冷漠扫过的目光,忍足递来的药袋,田中兴奋的邀约,抽屉里冰冷的手链……无数碎片在眼前旋转丶碰撞。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手臂上纱布粗糙的边缘,那盒药膏就躺在几步之外的抽屉深处。
药膏的凉意似乎还留在指腹,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晕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不定的丶模糊的光影。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呼吸间全是棉布干燥的气息。
明天……就是生日了。
这个念头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却在心湖里激不起半点期待的涟漪。我闭上眼,黑暗中,手臂上那道伤痕的存在感反而愈发鲜明,伴随着药膏那若有似无的薄荷凉意,一直渗进混乱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