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我的背上,平稳丶安静,没有任何催促或解释的意味。我不敢擡头,仿佛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都会惊扰这突如其来的屏障,打破这份带着暖意的寂静。
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另一种陌生的丶带着细微震颤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肩头落下的毯子还带着他指尖残留的温度,那丝冷冽的木质香若有若无地缠绕在鼻尖。
我的指尖悬停在诗集上方一寸,地毯柔软的绒毛几乎能感受到指腹的温度。
然而,预想中捡书的动作并未完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却又是极其克制的轻柔,握住了我的肩膀。
那温度透过薄薄的家居服布料,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不是简单的触碰,是握住,带着一种近乎确认般的实感。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视线只能落在地毯上摊开的书页,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的墨字在眼前晃动。
他没有立刻松开,也没有更进一步。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小空均匀的呼吸声证明着世界的流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寂静,比之前的宁谧更让人心悸。
终于,他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不再是平日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而是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从未听过的沙哑,像在极力隐忍着什麽,又像在小心翼翼地哄劝:
“小隐。。。。。。”
“不要怕我。”
那声音里的恳切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像细小的针,轻轻扎进心口。
“不要躲我。”他重复着,握住我肩膀的手掌微微收紧了一瞬,又强迫自己放松力道,仿佛在提醒自己某种界限,“我只想……一直见到你。”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投入了心湖。
连日来他刻意的距离,那份若有似无的疏离和克制,瞬间都有了答案。他将汹涌的情绪死死摁在了一个名为“尊重”的容器里。
因为我划下的那条线——十八岁。
“我知道你的规则。”他的声音更低哑了,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十八岁之前不谈……”他顿了顿,仿佛那几个字有千钧重,却又无比坚定地吐了出来,“我会等。”
“我会等,直到你十八岁。”
这近乎剖白的心意,烫得我整个胸腔都在发胀,一股酸涩又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
心口剧烈地跳动着,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鼓里轰鸣。
以我的身手,挣脱这样单纯的钳制易如反掌。肩膀上的力道甚至带着一种自我约束般的克制,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脱离。
可是……身体没有动。
指尖蜷缩起来,抵在柔软的毯子上。
我怎麽会想逃?这几日刻意避开的目光,刻意保持的距离,此刻想来,竟也带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别扭和失落。
肩上的重量忽然沉了一分。
一个温热而坚实的触感轻轻抵在了我的颈窝处——是他微低的下颌。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依赖感和脆弱感,与他平日睥睨衆生的姿态截然不同。
然後,我听见他低低地笑了。
那笑声闷闷的,震动着紧贴的骨骼,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喟叹,又仿佛有一丝自嘲的意味。笑声很轻,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猛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试图将那份汹涌的情绪关回去,喉咙发紧,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却努力地丶清晰地回应着他:
“我……不怕你。”
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带着灼人的热度,“我不逃。”我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此刻所有的勇气,将那句承诺轻轻吐出,“我就在这里。”
话音落下,肩上的力道似乎又紧了一瞬。
颈窝处,他抵靠着的下颌微微动了动,像是无声的叹息,又像是更深丶更满足的贴近。
书房里厚重的暖意,连同他落在肩头的重量,和他身上传来的丶令人心安又心悸的气息,将我们包裹在一个小小的丶与世隔绝的茧中。
那条名为“规则”的线依旧存在,却在此刻,被一种更汹涌丶更原始的情感无声地浸染了边界。毛毯柔软地堆叠在肩头,温暖得让人心尖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