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的错。”我把洗好的碗递给他。
他似乎被我这种毫无诚意的丶敷衍的激得更加不满,却又无处发作,只能把气撒在碗碟上,擦碗的力道更重了。
“午饭也是!每次都剩那麽多,挑食的毛病什麽时候能改?”
“以前天天放你桌洞里的巧克力牛奶也不收了,搞得小卖部库存积压,经理天天用哀怨的眼神看本大爷!”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手臂上,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责备,“……弄出那麽大个口子,还……”
他的视线飞快地掠过我的手腕,那里空空如也,“连本大爷送的手链也不肯戴了。”
碗槽里的水声似乎都变小了。我低着头,水流冲刷着指尖,泡沫无声地破裂。
他一句接一句的数落,像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窗棂,带着真实的丶不加掩饰的关切和委屈。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有最琐碎的丶最接地气的抱怨。
裕子阿姨唠叨是为了让我好好吃饭,而他此刻的唠叨,里面裹挟的东西,似乎更加复杂汹涌。
第一次发现,原来迹部景吾唠叨起来,威力如此巨大。可奇怪的是,心底那片沉郁了太久的阴霾,却在这密集的“炮火”中,被奇异地驱散了。
之前横亘在我们之间那堵坚硬冰冷的墙,仿佛就在这一句句带着烟火气的抱怨里,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只剩下暖融融的丶带着湿意的水汽。
“嗯嗯。”我依旧应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丶真实的弧度,连带着声音都软了几分,“知道了。”
我微微侧过头,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却正好撞进他深深凝视的目光里。
廊下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眼底,那双总是盛满华丽与掌控的眼睛,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图书馆书架阴影里她冷静剖析他失败的话语,关东大赛散场时她挡在所有人面前丶为他丶为冰帝发出的锋利怒斥……那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翻腾丶碰撞,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到让他心口发烫的认知:
她在意他。
她心里有他。
这些日子以来辗转反侧的痛苦,被误解的刺痛,被推开的茫然,那些几乎将他骄傲撕碎的折磨,原来只需要她一句软软的“知道了”,只需要她此刻眼底那抹真实的丶带着点无奈纵容的笑意,就能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什麽帝王的骄傲,什麽帝王的尊严。
这一刻,他一点都不想要了。
下一秒,沾着水珠的碗碟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跌回碗槽里,溅起一片水花。我还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了过去!
天旋地转。
清冽的丶带着淡淡汗水和阳光味道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一双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狠狠收拢,将我整个人死死地按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里。
那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把我揉碎了,嵌进他的骨头里,融进他的血脉中。我的脸颊被迫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那失了控的丶如同擂鼓般的狂跳。
“咚!咚!咚!”
一声声,沉重而急促,撞击着我的耳膜,也撞击着我同样开始失序的心跳。
他的下巴重重地抵在我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发丝,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丶又带着浓重委屈的意味,声音闷闷地丶沉沉地砸在我的头顶:
“……这是补偿。”
空气里还残留着碗碟跌落的轻微水腥气,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两颗狂跳的心脏隔着衣料互相撞击的闷响,还有他抵在我发顶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清晰可闻。
五分钟?或许更久。
久到我感觉腰都要被他勒断了,久到小空都好奇地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我们交叠的腿。
“……你差点打碎我的碗。”我终于找回一点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点被勒出来的气音,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丶近乎撒娇的埋怨。
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下巴在我发顶蹭了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碎了就碎了。明天给你送十套新的过来,要多少有多少。”
典型的迹部景吾式解决方案——用资本家的钞能力解决一切。
果然。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资本家作风暴露无遗。
然而,拥抱的力量似乎消弭了所有隔阂,连带着他接下来的要求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今晚本大爷留宿。”他宣布,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什麽?”我试图从他怀里挣开一点,擡头看他。
“涂药。”他垂眸,目光落在我手臂上那条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粉色痕迹,眼神暗了暗,“还有,”他瞥了一眼脚边蹭来蹭去丶尾巴摇得欢快的小空,“弥补一下我们错失两个多月的父子情。”
最终,迹部还是留了下来。
洗漱完,他身上带着清爽的薄荷沐浴露气息,固执地把我按坐在床沿,手里拿着那盒祛疤膏。微凉的膏体在他指尖融化,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早已愈合的伤痕上。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很轻,缓慢地打着圈,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这伤,”他盯着那道淡痕,声音低沉,“到底怎麽弄的?别再说摔的。”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而暧昧。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他温热的指尖在那道皮肤上流连。
“训练的时候……鞭子失控了。”我轻声说。
“为什麽失控?当时在想什麽?”他追问,指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擡起眼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