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认真和承诺,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中国和英国,”我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有七个小时的时差呢。”
漫长的距离,颠倒的昼夜,会是巨大的考验。
迹部看着我,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破开云层的月光,带着他一贯的丶深入骨髓的骄傲和笃定,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困难能让他动摇分毫。
“呵,”他轻哼一声,语气里是熟悉的丶不容置疑的自信,“本大爷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害怕。”
星光洒落在他肩头,也落在我微扬的唇角。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释然和一丝期待,“那……未来再见。”
夜色温柔,星河无声流淌。寂静的小院里,只有山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在为这跨越时空的约定作证。
回到日本的日子,像按下了加速键。
毕业考试顺利结束,为这段异国的学习生涯画上了句点。站在熟悉的校园里,穿着笔挺的制服拍毕业合照时,一种强烈的恍惚感攫住了我。
仿佛昨日才踏进这所学校,转眼竟已到了离别时刻。
镜头定格後,田中理惠猛地扑过来抱住我,眼泪瞬间决堤,哭得毫无形象。
“雾山…呜…你走了我可怎麽办啊…都没人陪我吃午饭了…”她的眼泪把我的肩膀也濡湿了一大片。
不远处,网球部的少年们也聚拢过来。
向日岳人难得没有蹦跳,眼神里带着不舍;宍户亮别扭地说了句“保重”;凤长太郎温和地笑着,递给我一本精心准备的留言册;日吉若依旧是那副酷酷的表情,但点了点头:“下次见面,希望能领教你的真功夫。”
忍足侑士站在稍後一点,镜片後的目光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视线在我和迹部之间游移。
我一一回应着,目光扫过这一张张熟悉又鲜活的面孔,心里像是被什麽东西塞得满满的,沉甸甸的,却又带着暖意。
原来两年时光,可以沉淀下如此多的记忆碎片。
迹部站在人群稍外侧,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姿态是一贯的从容淡定。
阳光落在他耀眼的面容上,眼眸平静地看着眼前依依惜别的场景,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与忍足眉间的忧色形成微妙对比。
那份笃定,仿佛笃信离别只是短暂。
我安抚着还在抽噎的理惠,目光越过衆人,迎上迹部的视线,对他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然後,我提高了声音,是对所有人说,也是对自己说:
“山高路远,但总有重逢的时候。大家,保重。”
机场大厅空旷而繁忙。
我办好了小空的宠物托运手续,文件上签下“龙隐”这个名字,指尖划过纸张,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只在东京捡到的小家夥,如今也要跟我踏上归途。
迹部一直将我送到了安检口。
离别在即,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小空似乎预感到了什麽,在航空箱里不安地刨动着,发出呜呜的低鸣。
当迹部俯身靠近箱子时,小家夥更是伸出爪子,急切地扒拉着缝隙,甚至隔着笼网,用牙齿轻轻咬住了迹部熨帖西裤的裤脚,不肯松开。
迹部没有强行挣脱。他单膝蹲下身,修长的手指穿过笼网的间隙,温柔地抚摸着小空毛茸茸的脑袋,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
“乖,”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目光透过笼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才回到小空身上,“妈妈会照顾好你的。”
他顿了顿,指腹轻轻蹭了蹭小空湿润的鼻尖,语气是郑重的托付,“小空也要照顾好妈妈。”
那个称呼自然而然地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和责任。我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心口像是被暖流熨过。
广播里响起催促登机的提示音。我深吸一口气,从他手中接过航空箱的牵引绳。
“走了。”我说。
“嗯。”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没有多馀的言语,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我,那目光如同承诺,穿透了即将拉开的距离。
我拉着箱子,转身汇入安检的人流,没有再回头。
直到顺利通过安检,站在登机廊桥的入口,才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远远地望向那个方向。他果然还在原地,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攒动的人头,定定地望向我这边。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像一座沉默的灯塔。
飞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机身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冲向高空。舷窗外,东京熟悉的建筑群和蜿蜒的河流迅速缩小,最终被厚厚的云层彻底隔绝。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东京,再见。
脚下是万米高空,云海翻涌。
我和他,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奔向那未知却又约定好的丶山高路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