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久别重逢
谢霁和的目光仅仅在方群玉身上停留了两秒,眼中一点波动都没有,像是第一次见她,还问:“这位妹妹哪儿来的?” 方群玉曾见识过他装蒜的本事,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连谢叔叔都一度被他糊弄过去。 庄飞接过他手里的啤酒,在桌上翻找不知道丢哪儿去的开瓶器,答着:“周老师带来的。” 周善补了句:“学校新来的语文老师。” 有人替谢霁和搬来一只凳子,他跨开腿坐下,腿长得烧烤桌几乎容不下。 “语文老师啊……” 谢霁和意味深长地拖长音,拿起一瓶酒,瓶口抵着桌沿,骤然一施力,瓶盖瞬间弹飞。 他拎来一只干净杯子——那种大容量的扎啤杯——放到她面前,给她倒酒,“怎麽称呼?” 方群玉垂下眼,看着他的动作。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凸起,是医护人员眼里,很好扎针的类型。 啤酒落杯,一半是泡沫,争先恐後地溢出来,又迅速破裂。 “不好意思,谢老板,我不太能喝酒,这麽多就够了。” 既然他装陌生人,她也当不认识,擡起他的手,笑了笑,说:“我姓方,方群玉,‘若非群玉山头见’的‘群玉’。” 那个最开始和她打招呼的男人“啧”地感叹一声:“人美,名字也美,我叫冯见山,我俩名字还挺搭的。” 有人嘲他:“我说你是寡疯了吧,见到一个漂亮妹子就孔雀开屏。” 冯见山不予理会,继续问方群玉:“方老师,方便问一句,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图省事,方群玉撒了个小谎:“有,他在霖城。” 为了增加可信度,还补充了些细节:“也是老师,家里给介绍的。” “啊。”他遗憾不已,“可惜了。” 待到泡沫消散,方群玉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馀光里,谢霁和淡淡瞥来一眼,但她故作无知无觉。 从他们的聊天中,方群玉得知,这家农家乐是去年经营不善,快倒闭的时候,谢霁和盘下来的,玩票性质,现在还是入…
谢霁和的目光仅仅在方群玉身上停留了两秒,眼中一点波动都没有,像是第一次见她,还问:“这位妹妹哪儿来的?” 方群玉曾见识过他装蒜的本事,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连谢叔叔都一度被他糊弄过去。 庄飞接过他手里的啤酒,在桌上翻找不知道丢哪儿去的开瓶器,答着:“周老师带来的。” 周善补了句:“学校新来的语文老师。” 有人替谢霁和搬来一只凳子,他跨开腿坐下,腿长得烧烤桌几乎容不下。 “语文老师啊……” 谢霁和意味深长地拖长音,拿起一瓶酒,瓶口抵着桌沿,骤然一施力,瓶盖瞬间弹飞。 他拎来一只干净杯子——那种大容量的扎啤杯——放到她面前,给她倒酒,“怎麽称呼?” 方群玉垂下眼,看着他的动作。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凸起,是医护人员眼里,很好扎针的类型。 啤酒落杯,一半是泡沫,争先恐後地溢出来,又迅速破裂。 “不好意思,谢老板,我不太能喝酒,这麽多就够了。” 既然他装陌生人,她也当不认识,擡起他的手,笑了笑,说:“我姓方,方群玉,‘若非群玉山头见’的‘群玉’。” 那个最开始和她打招呼的男人“啧”地感叹一声:“人美,名字也美,我叫冯见山,我俩名字还挺搭的。” 有人嘲他:“我说你是寡疯了吧,见到一个漂亮妹子就孔雀开屏。”冯见山不予理会,继续问方群玉:“方老师,方便问一句,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图省事,方群玉撒了个小谎:“有,他在霖城。” 为了增加可信度,还补充了些细节:“也是老师,家里给介绍的。” “啊。”他遗憾不已,“可惜了。” 待到泡沫消散,方群玉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馀光里,谢霁和淡淡瞥来一眼,但她故作无知无觉。 从他们的聊天中,方群玉得知,这家农家乐是去年经营不善,快倒闭的时候,谢霁和盘下来的,玩票性质,现在还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估计是每来一个新人,冯见山就要把谢霁和的事迹浓墨重彩地叙述一遍,说得格外熟练。 “他感情受伤,又和家里闹崩,离家出走,好好一个公子哥,偏偏专门跑到乡旮旯里,过着过着,快同化成当地人了。” 周善说:“话说,我还不知道,是谁甩的谁?” 谢霁和半真半假地说:“她甩的我。” 之前他对此一直讳莫如深,冯见山也是第一次听说:“不会吧,你这样的,还会被女人甩啊。” 谢霁和晃了晃酒杯,似有所指地说:“女人也不全是感情动物,不巧,我遇到个薄情的。” 他仰头,一口饮尽,真像有那麽一回事。 冯见山幸灾乐祸:“这叫什麽,恶人自有恶人磨。” 方群玉忽地起身,“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在後院。”周善说,“我陪你去吧。” “不麻烦你了周老师,你继续喝。” 方群玉带上手机,沿着石板路往後院走。这会儿,天色已经黑透了,路边安了地灯,不至于看不清路。 冯见山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麽,越看她越觉得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有人吐槽:“得了吧你,人家名花有主了,别搞这麽老土的套路。” 周善替冯见山打圆场:“世界上这麽多人,碰到面容相似的也正常。” 冯见山:“就是,之前还有人说我长得像黎明。” 周善说:“你可把别人的恭维当真话听了。” 冯见山啐她一口。 衆人笑作一片。 这时,店里有人叫谢霁和:“老板,麻烦您来一下。” 谢霁和走过去,服务员为难地说:“有间包厢的客人喝醉酒,打碎东西,不肯赔偿。” 进包厢一看,满地狼藉。 几个人分成两拨,借着酒劲吵得脸红脖子粗,像是要打起来了。 开店以来,隔三差五的就有人闹事,谢霁和没了耐心:“直接报警。” 服务员小声道:“还有其他客人在,闹大了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谢霁和眉心向下压,用力拍了拍门,“你们二选一,要麽报警,要麽赔钱。” 他这身打扮加上体格,看着就不好惹,其中有个尚且清醒的劝道:“别吵了,在外面呢。” 谢霁和抱着手臂,扫了一眼,“碗碟八百,屏风一千,花瓶三千,其他的抹个零头,一共六千五,扫码还是刷卡?” 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人踹了脚椅子,“喂,就这麽点破东西,你讹人啊?!” “一把椅子折旧最低一千。” 他一副八风不动的姿态:“照价赔偿的话,你们要赔的只会更多。” 跟在他身後的两个服务员在旁边大气不敢喘,时刻做好了报警的准备。 相较于闹事的泼皮无赖丶地痞流氓,他们感觉自家老板更像刺儿头:这些东西哪值那麽多,不是讹他们,也是吓唬他们。 “还吵吗?我看这场景挺热闹的,要不然叫警察也观摩观摩。” 纠缠在一起的几人被同伴劝开,嘴上还不甘心地咒骂着。 “小张,叫人来打扫。” 留下这句话,谢霁和便离开了。 刚出包厢,便看见方群玉,不知道她在门口听了多久。 他扬了扬眉,流露几分轻佻与不羁,“方老师,洗手间可不在这儿。” “我方向感不太好。”她语气客客气气的,“能劳烦谢老板帮忙带下路麽?” 谢霁和径直往前走,方群玉跟着他,一路无言,弯弯绕绕,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似乎是他的休息室,装潢具有强烈的个人特色,中西大杂糅,古今大碰撞,角落摆着一座混沌摆,墙上却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 他拉开衣柜,她以为他要换衣服,转过身去,“谢老板……” 话没说完,视线一黑,她从头上扯下一件深色外套。 谢霁和冷冷淡淡地说:“系腰上,裤子脏了。” 方群玉回头,不知道是不是洗冷水澡,又喝冰啤酒刺激的缘故,在宋老师的调养下一向准时的姨妈居然提前造访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太方便,就先告辞了。” 她放下衣服,进退皆得体:“多谢你的衣服,还是不用了。” 谢霁和说:“方老师,我送你一程。禾青治安不比霖城,女生晚上一个人出行不安全。” 方群玉擡眼,她生的一双圆眼,眼黑多,天生自带一种乖顺感,注视人时,容易令人卸掉防备。 谢霁和当年就是这麽栽在她手上的。 她好心提醒:“谢老板,喝酒不开车。” “没说开车。”他勾起一串钥匙,“方老师放心,我不什麽违法乱纪的人。” 方群玉没再推诿。 她人生地不熟,他说送她,她何必同他假客气。 就是不知道这人打算演到什麽时候。 得知谢霁和主动送方群玉,冯见山稀奇道:“他不会是也见人长得漂亮,才这麽殷勤的吧?” 周善说:“谢老板那叫绅士。” “不是,你到底站哪边的?” “我没有阵营,对事不对人。” 周善和庄飞碰了一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他那边倾。 知道他俩正处于暧昧期,他们有意撮合,一有聚会就把周善叫来。 结果庄飞大直男一个,到现在还没捅破窗户纸,哪怕在旁人眼里,他们眼神腻得快能拉出丝了。 得,这一个两个成双成对的。 冯见山郁闷地撸串喝酒。 看到谢霁和的交通工具时,方群玉也有些意外。 毕竟他的形象实在和边三轮摩托车不搭。 谢霁和自己倒没有半点不适应,插上钥匙,拧动把手,找着手感。 她忍不住问:“你不会骑?” “冯见山买来玩,统共骑了没几次就腻了,刚转手给我,我第一次骑。” 他转过头,“怎麽,怕了?” 方群玉诚实地说:“感觉比你酒驾更可怕。” 谢霁和笑了。 这一笑让她觉得,他还是小时候那个,恶劣的,不管挨谢叔叔多少骂,也依然不服管的谢霁和。 “算了,打车吧。” 他是胆子大,头回骑就敢上马路,但方群玉可不拿命奉陪,她走到路边去吆车。 谢霁和从车上下来,两手插进兜里,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她:“我怎麽没听说,宋阿姨给你介绍对象了?” 方群玉不卑不亢地回视,模仿他刚才的语气:“怎麽,不演了?” 她一字一顿地唤道:“哥丶哥?” 这曾是谢霁和最讨厌的称呼。 谢良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你这个当哥哥的”,後面可以接任何教训他的话。 比如,要以身作则,当好榜样;再比如,连妹妹的一半也比不了,你一天不给我惹事,我就烧高香了。 谢良心目中的方群玉尊师敬长,知礼数,识大体。 别人不清楚,谢霁和还不清楚麽。 她就是知道他厌恶她这个便宜妹妹,才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存心膈应他。 方群玉可比他会装多了。 他好歹知道自己在演,她呢,怕是装着装着,早就分不清哪副面孔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按理来说,久别重逢,昔日的兄妹应该寒暄一句“最近过得怎麽样”,但谢霁和不希望她过得舒服。 当然,方群玉大抵也不盼着他好。 他俩若是兄友妹恭,当年就不会闹得那麽难看,直到最後,他还在咬牙切齿地咒她:“但愿日後你想起我的时候,能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