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任子骅打小就是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寻声而走,终于看到巷旁一老房子内,一老奶奶坐在木栅门内呼喊。
曹阳县内的老房子,普遍流行正门外再加一扇及腰的木栅门。平日既能开门通风,又能防止家中的小孩小狗偷跑出门。
老奶奶扶着木栅门,对任子骅道:“小同学,不要太善良了。”
任子骅一脸疑惑,不明所以。
老奶奶说话带本地口音,时不时还混杂几个方言词汇,但连蒙带猜还是能明白其大意。
刚才在小巷子中摔倒的残疾人,外号白猴。
白猴本是个身体健壮之人,只是打小不学无术,不读书也不工作,将父母气死後,又将家里唯一的平房赌没了。
一穷二白後,白猴便开始小偷小摸加坑蒙拐骗,蹲了几趟局子後,非但没改进,反而和里面一混子学会碰瓷术。
自那以後,白猴便开始碰瓷生涯。
本地不上当就碰外地的,摩托车赔不多就碰汽车,竟也碰得盆满钵满,吃香喝辣。
夜路走多遇到鬼,碰瓷多了,就真遇到技术不好的。
三年前,白猴碰瓷一外地车辆,没想车主是个刚拿驾照的退休老男人,心理脆弱,一慌张,油门当刹车踩,白猴一条腿就真没了。
介于白猴的案底,以及老男人颇有门路,最终协商赔偿十万了事。
十万,在消费不高的曹阳县,坐吃山空能撑个一二十年。偏偏白猴一有钱就赌,一夜将买腿钱赔光了。
白猴本想再找退休老男人要钱,结果被其两儿子打个半死。不得已只能重操碰瓷旧业。
然而白猴名声极臭,本地人见他都避着走,白猴瘸着条腿追赶不上,想赖人碰瓷都难。
走投无路的白猴最後想了一招,就是在各个小学中学外碰瓷。
故意在学生面前摔倒或和其发生碰撞,等其上前後便赖其将自己撞到,并说要告老师告学校,让其无法毕业等等之语。涉世未深的学生哪见过这架势,被其套走了零花钱。对于一些心理特别脆弱的,白猴还会要求其长期“赔偿”,定期交款。
“还好三中这有群学生,叫什麽老虎队还是小虎队还是两只老虎的,常在附近巡逻,驱走那些连小孩钱都要骗的渣渣子。”老奶奶义愤填膺。
任子骅方知自己错怪了七彩头同桌。
罢了,明天找个时间道个歉。
任子骅租住的房子,在曹阳县唯一的别墅区。
这个经济落伍的县城,别墅区的房子也品味不佳,每一栋都像贴着暴发富三个字。
任子骅花了十五分钟做完三中的作业,又花了三小时学习私教课程,看着房间烫金的墙纸和繁复的吊顶,有些生厌,起身出门散步。
这一散步,便散到一条叫不出名的小街。
任子骅站在已经没有公车运营的交通牌後,看到街对面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正打算买瓶酸奶再回家,忽然听到熟悉的细碎铃声。
橘红的自行车从小街深处疾驰而来,车头的七彩闪光灯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任子骅刚想伸手打招呼,自行车却在离自己十多米远的距离急刹车。
小街上没有人,很安静。
吴二将自行车停在路中央,走到街边一花圃旁。
任子骅这才看到,花圃里有一只橘白色块的小猫,手掌大小,似乎还不太会走路,只会嘤嘤两声。
夜凉如水,校服和手臂都沾着血迹的吴二,周身也笼罩着冰冷冷的气息。
任子骅总感觉吴二下一秒就会掐住小猫脖子,然後将其虐杀。他虽对宠物无感,却也不想看到有人虐杀生灵。
任子骅正要开口,却见吴二忽然放下小猫转身,走进了便利店。
几分钟後,吴二拎着一便利店劣质的红塑料袋,蹲在花圃旁。
路灯下,任子骅可以清晰看到,吴二拿出便利店打包熟食的塑料碗,往里倒了一瓶牛奶。
小猫似乎还不会喝奶,吴二熟练地从背包里取出一棉签,沾了一点牛奶碰触小猫舌头。很快,小猫欢快地叫了几声,低头享用起碗里的牛奶。
任子骅自嘲地笑了一声。
又误会对方一次了,上一次还没道歉呢,哪怕这次对方不知情。
吴二静静地喂了十多分钟猫,任子骅也静静地看着月色下的一人一猫。
许久,吴二才起身,伸了个懒腰,重新跨上自行车。
夜色下,吴二将七彩刘海往头顶拨了拨,任子骅方才看到对方“庐山真面目”。
很瘦的一张脸,甚至有点瘦骨嶙峋。五官在夜色里看得不甚分明,只是那双眼睛很圆很亮,像天上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