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风没有回那个能俯瞰全城的顶层公寓,也没有去“无人区”俱乐部。他将车开到江边,停在堤岸旁一个僻静的角落。熄了火,车内瞬间被江水的潮气与夜晚的寂静填满。
他需要这绝对的安静,来消化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真相碎片。
伪造的证据。张宏远。父亲讳莫如深的态度。宋晚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藏惊雷的眼神。
一切线索,都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恨了十年。这恨意支撑着他度过无数个拼搏的日夜,成为他商业版图上最凌厉的锋芒。他以为这恨意是宋晚赋予他的,是她背叛的勋章。可现在,有人告诉他,这恨意的基石是沙土,是谎言,是可能源自他血脉至亲的罪恶。
那他这十年,算什么?一场被精心编排、自导自演的荒唐戏码?一个活在父辈阴影下、对着无辜者呲牙的可怜小丑?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划破江面的宁静,又迅被更庞大的寂静吞没。指骨传来剧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宋晚……
那个名字在唇齿间碾过,带着血腥气的苦涩。
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像他一样,被过往的幽灵啃噬?还是正冷静地布局,准备着下一轮对他的,或者对季氏的反击?
他想起她手腕上那一圈被他捏出的红痕,想起她清冷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被他逼问时的惊悸。他当时被自己的现冲昏了头脑,只顾着索取答案,却忽略了她承受的压力。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她这十年,背负着父亲冤屈的秘密,面对着他这个“仇人”之子肆无忌惮的恨意与报复,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
那个雨夜,她撕碎机票时,该是怎样的绝望?
季西风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他不能就这样算了。他必须知道全部真相。无论那真相会将他,将季氏,将他和宋晚之间最后一丝可能(如果还存在的话)摧毁成什么样子。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映亮他布满红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他再次联系了海外那条线,指令更加明确,代价不计——拿到当年伪造证据链条的原始数据、操作者信息,以及所有能与季成刚和张宏远关联的直接或间接证据。
同时,他拨通了沈居安的电话。
“居安,帮我做件事。”他的声音因为疲惫和紧绷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动用一切关系,找到当年负责‘翠湖园’项目审计的关键人物,那个叫李国明的会计师。我记得他后来好像因病提前退休了?找到他,无论用什么方法,我要知道他当年看到了什么,又为什么突然‘病退’。”
沈居安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李国明?我试试。不过西风,你确定要查到这个地步?这可能会……”
“会掀翻整个棋盘?”季西风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就掀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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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城市的灯火在她脚下绵延,像一片虚假的、没有温度的光之海洋。
季西风傍晚时分那场突如其来的、近乎失控的闯入,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他眼中的痛苦和追问是如此真实,真实到她几乎要动摇,几乎要以为,他并非全然站在他父亲的那一边。
但那可能吗?季西风对季成刚,或许有叛逆,有不满,但在涉及季氏根本利益和声誉的问题上,他会选择站在真相一边,甚至……站在她这一边吗?
她不敢赌。十年的隔阂与伤害,早已在他们之间筑起了太高太厚的墙。
助理刚刚来消息,汇报了对季西风近期动向的调查结果。除了已知的商业打压,他私下确实在接触一些人,其中几个名字,让宋晚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与当年“翠湖园”项目审计环节相关的、早已边缘化或消失在人海中的名字。
季西风,果然也在查。而且,他的方向如此精准,直指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