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望与现实之间的鸿沟,如同这沉沉的暮色。
看似泾渭分明,但已在不知不觉间渗透。
夜幕彻底笼罩了霍格沃茨,古老的城堡仿佛被施了沉睡咒,沉入一片深邃的蓝黑之中。
唯有无数摇曳的烛火,如同被惊醒的星群,在蜿蜒的石廊、高耸的拱窗和幽深的壁龛里次第亮起,将冰冷的石壁晕染上温暖跳动的橘黄光晕。
这些光芒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不断变幻的影子,随着夜风穿过未关严的窗缝,烛火便不安地晃动起来,连带着满墙的画像也似乎在光影交错中窃窃私语。
科拉独自穿行在这片光与影交织的迷宫里。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单。
通往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的路径她闭着眼都能走,但此刻,她的思绪却像那些被穿堂风惊扰的烛光一样,剧烈地、毫无章法地摇曳、明灭、纠缠不休。
奥利弗好像生气了。
至少,科拉是这样认为的。
这并非她初次被抓包“观摩”训练,但绝对是第一次被奥利弗·伍德以这种方式对待——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默。
从她加入赫奇帕奇魁地奇球队的那一刻起,科拉就养成了观察的习惯。
研究对手的飞行轨迹、战术偏好,甚至细微的肌肉记忆,早已成为她构建胜利蓝图的基石。
潜入训练场边缘的阴影,记录下每一个细节,对她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战略准备。
笔记本被抢夺、甚至被粗暴地“请”出球场,不过是这项工作的必要风险,是家常便饭。
她甚至为此准备了一沓空白的战术本,随时可以启用。
每一次成功带走的记录,无论多少,都像一块拼图,让她离破解对手更近一步。
然而此刻,科拉却紧紧皱起了眉,琥珀色的眸子里翻涌着烦躁与浓得化不开的困惑。
她宁愿他像从前那样,气势汹汹地驾着扫帚冲过来,用他那足以震落游走球的标志性吼声劈头盖脸地质问她,甚至像驱赶入侵者一样将她毫不留情地轰出球场。
那种直白的愤怒是明确的,是熟悉的,是属于那个“伍德队长”的、她深谙其应对规则的领域。
但现在呢?
科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是的,是茫然。
一种面对未知反应、失去行动指南的彻底迷失。
奥利弗最后那句“回去吧”,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比如“天黑了”。
听不出丝毫波澜,没有愠怒,没有无奈,甚至没有一丝疲惫的沙哑。
可正是这种彻底的平淡,却比任何狂风暴雨般的怒吼都更沉重地砸在她的心口,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
没有质问。
没有嘲讽。
连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都吝于给予。
这种彻底的、近乎漠然的沉默,像一堵无形却异常坚固的冰墙,瞬间将她隔绝在外,让她所有准备好的解释、甚至是一点点的狡黠都无处安放。
她握着那本被轻易“赦免”的战术本,指尖冰凉。
羊皮纸的触感此刻异常清晰,上面那些她引以为傲的、精准捕捉到的格兰芬多三角穿插路线和标注的弱点箭头,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掌心麻。
这本应是她珍贵的战利品,记录着他视若生命、严防死守的核心机密。
而他,奥利弗·伍德,那个在球场上为了一个阵型被提前预判都能咆哮整个下午的队长,那个将战术保密性刻进骨子里的男人,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还给了她?
这太反常了。
反常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反常得让她从心底深处泛起强烈的不安。
也许……也许问题并不在于她偷窥了战术本身?
也许,这种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职业行为”,在奥利弗眼中,已经构成了一种更深层的……背叛?
一种对他们之间那份……在爱丁堡清冽雪夜、昏黄路灯下,刚刚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如同初生雏鸟般脆弱的——“朋友”关系的辜负?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思绪,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战术本,坚硬的封面硌着掌心。
朋友……
这个词在爱丁堡的寒风中显得那么温暖,带着菲奥娜烤司康饼的香气和壁炉的噼啪声。
他叫她“科拉”,甚至带着一种笨拙的认真。
她以为那扇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允许她看到魁地奇盔甲之下那个会窘迫、会期待肉馅饼的普通人奥利弗。
可现在呢?
她似乎正亲手将那扇刚刚开启的门重新关上,甚至可能……砰然锁死。
她利用了他的……什么呢?是默许的界限?还是那份在“朋友”名义下滋生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信任感?
她站在这里,像一个冷酷的棋手,只为了在未来的赛场上精准地打击他和他守护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