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灼热气浪掀翻博古架,架子訇然倾塌,陈列着的上好瓷瓶碎裂,正好倒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
浓烟滚滚,顺着雕花隔扇的缝隙挤进来,爆裂声中夹杂着焦糊的松油味,熏得人眼眶发烫。
“往那边窗子去。”沈将时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带着冷冽。顾姝臣稳了稳心神点点头,踉跄了半步,跌跌撞撞跟上他的脚步。
“开了窗子,我先把你推出去,知道吗?”
顾姝臣心如擂鼓,蓦然回首,正撞进沈将时映着火光的瞳仁。
“那你怎么办?”她焦急问道,不自觉伸手抓住沈将时的衣袖,上头是金线绣的如意纹硌得指尖生疼。
话一出口,顾姝臣就后悔了。堂堂东宫储君,岂会没有保命的法子?反倒是自己在此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牵制住了他。
沈将时眸色不改,抬手握住顾姝臣的手腕,掌心温热。
“不必担心我,你出去先想法子保全自己,很快就会有人来的。”
看着沈将时镇定自若的样子,顾姝臣压下心头不安,应声道。
今日的事有蹊跷。
顾姝臣又想起方才那个小宫女的模样,心中也升起怒意。
只是此刻计较不了那么多,得先想法子出去,不能困死在这里。
二人退到窗边,此处还有两个支摘窗没起火,沈将时一手把顾姝臣护在怀里,一手去推窗。
宫里支摘窗都是能从里头打开的,虽说梧栖阁的窗子比别的宫室小一些,以顾姝臣的身形,还是能勉强探出去。
沈将时却没推开窗子,放在窗框上的手用力,轻巧的支摘窗却纹丝不动。
沈将时蹙眉,又抬手用力推了推。
此刻浓烟依旧蔓延进屋子里,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
顾姝臣察觉到异样,连忙抬手去推,甫一抬手就察觉到了异样。
窗子被人从外面堵住了。
顾姝臣心中一惊,冷意迅速席卷了全身。
火焰燃烧着空气,带着令人窒息的灼热感。
沈将时试遍所有支摘窗后,指节重重叩在窗框上,骨节分明的手背暴起青筋。
“这窗提前用松油浸过了。”
顾姝臣忽然生出一种绝望之意,窗子被人锁死了,又浸了松油,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烧死在这里的。
最后一扇没起火的窗子映着诡异的橘红,顾姝臣慌忙后退,后腰撞上紫檀方桌,茶盏倾倒的脆响在火光之中炸开。
桌案上半凉的茶水顺着桌沿蜿蜒,在她宫装裙裾上洇出深褐痕迹。
顾姝臣的思绪突然随着破碎的声音清明起来。
她用力扯下两片洇湿的裙摆,把剩余的茶水泼在上面,递给沈将时,拿裙摆捂住口鼻。
“殿下,我们到上面去!”
她拉起沈将时的手,往通向上层的木阶梯去。
如今明摆着有人要致他们于死地,一层定是死死封住了,可栖梧阁二层他们未必能动了手脚,情况紧急,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搏出一条路来。
沈将时看着跳跃的火焰,有些迟疑。
这阁子四处都是木质的,不出片刻就会烧毁,这样贸然上去,若是上面被塌陷,就是必死无疑。
迟疑间,又一丛火焰燃起。沈将时这才注意到,屋内不仅被人提前淋了松油,还有在暗处放着的磷粉。簇簇蓝色火焰舔舐着帐子,恍若鬼火,飞起焦黄的布帛。
“啊!”顾姝臣突然尖叫一声,梁上掉落的火星子溅在她破碎的裙摆上,她忙拿起浸了水的丝绢去扑灭。
烈火狞笑着向二人扑来,灼热的气息将眼睛熏得生疼。
顾姝臣看准时机往抓着沈将时阶梯的方向去,偏偏这时,窗柩碎裂在地板上,燃起一团炽热,挡在了二人面前。
顾姝臣一手掩着口鼻,一手拢住裙摆,就在这时,她忽觉身下一空,沈将时把她拦腰抱起来,往旋梯上冲去。
浓烟中传来木梯的呻吟声,热浪推着他们跌上了平台。
上面的烟雾小一些,二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沈将时抓着顾姝臣递来的丝绢掩住口鼻,她身上淡淡的桂子香与茶香纠缠在一起,沈将时却只觉怒火中烧。
他今日被人算计了。
早知宫中暗流涌动,可谁知那人竟是这般大胆,直接敢在宫里动手。
沈将时在心头冷笑着,敢算计他,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受着。
顾姝臣扑到西窗旁,锁扣应声而开。楼底火龙狂舞,火光中人影攒动,风带着滚滚黑烟袭来,钻她探出半身嘶喊:“走水——”
尾音骤然断在喉间,黑烟夹杂着灰烬灌入口鼻,顾姝臣嗓子一痛,剧烈地咳嗽起来,忙拿丝绢捂住。
沈将时把她拽回来,支摘窗砰一声阖上。此时火势太大,宫人也不好冒进。开着窗子让浓烟滚进来,要不了片刻人就会晕厥,到时候可真就是死路一条。
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
沈将时凭着记忆走到另一处窗子下,飞快推开,便看到一棵壮硕的高木,虬结的梧桐枝桠直直刺破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