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字,如同八柄烧红的短刃,带着嗤嗤作响的白烟,深深捅入他的眼窝。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原来如此。
他一直想不通的关节,在此刻轰然贯通。
指节被捏得发白,书页几乎要被捻破。
姜宛辞信中抒写的,何止是对时运忧惧惶惶的哀叹。
那笔墨深处隐匿的,是对沉既琰归来的殷切期盼。
是笃信那人能驱散所有阴霾的虔诚。
是想到即将见到心上人时,压抑不住的、几乎要溢出纸面的欢喜。
“云胡不喜?”
她怎么会不欢喜。
书页的纹理在手中生长,在他眼前上演着默戏。
他仿佛能看见她指尖抚过书页上细密的注解时,专注斟酌的侧脸。
能看见她提笔落下随语时,唇角微扬的浅笑。
更能看见在这崇文馆的静默一隅,两人曾因为一份不言自明的默契而目光交汇,短暂对视的刹那,心照不宣地莞尔。
他从交织的墨迹里,读出了一个鲜活明亮的她,温顺地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他被排除在世界之外,像一个旁观者,被迫看着一场场属于他们的漫长旧梦。
难以言说的滚烫,从心口深处猛地往上窜,像是血液在体内倒灌。
“啪!”
《诗经》被他狠狠掼在地上,书页飞散。
香炉被一脚踹翻,香灰泼洒,如同他彻底崩坏的理智。
兄长催促移交沉既琰的谕令,成了最后一粒火星。
他抓起那根浸过盐水的马鞭,眼底赤红,大步走向那间阴暗的地牢。
他不仅要用鞭子撕碎那个“君子”的从容风骨。
他更要亲手,将他们过往与未来所有的欢欣、所有藏在字里行间的温柔、所有她为他展露的笑颜,统统碾碎成齑粉。
他要让她刻骨铭心地知道——
从今往后,她和她的君子再也没有属于他们相互允诺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