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恕在邻家打听到,左响自回来之後便一直神神叨叨,经常半夜跑出去,天亮才回来,嘴里还嘀咕着什麽,“不够深,不够深。”
本以为他中了什麽魔障,想寻机把他逮了,可还没等动手呢,左响就卷着行李跑了。
巴陵百姓猜他,是深知自己做了恶事,一是良心不安,二是怕他们肆意报复,便故意装疯卖傻,而後逃之夭夭。
左响这一走倒是干脆利索,唯独苦了沈恕。
巴陵郡的湖泊泉井数不胜数,按照左响那个只找最深的水的找法,得找到猴年马月。再者说巴陵最深的也不需要刻意去寻,直接沉到长江底不就好了。
沈恕一怔,心中悲哀道,该不会真的沉入江底了吧?!
长江水浪滔滔,蓬勃强劲如箭离弦。沈恕站离江水五丈远,都被这浪打岩石之声吵的耳鸣。
他抿着嘴,抻着脖子,瞧着那滚滚江苏,心里不由打怵。他当了几千年的旱鸭子,自然是因为怕这江水,若说这江面如镜,无波无澜,他都要掂量着要不要下水,更何况眼前这浩瀚如千军万马奔腾般的景色。
还没怎麽样呢,单单瞧这江水,沈恕就捏了一掌心的冷汗。他从乾坤袋里拿出那颗避水珠,踱着小步,在离江面老远的地方晃悠来,晃悠去,就是不敢上前一步。
他叹了口气,心里暗骂自己怂包,跺了跺脚,打足了力气,朝前走了五步不到,便头晕眼花,泛起恶心了。
沈恕蹙眉忍着,又用那灌铅般的双腿踉跄了两步,终于敌不过心里的恐惧,停下脚步蹲了下去,将自己抱成一团,轱辘回山岩那侧。
山高厚重,沈恕蹲着一不大的岩石坑里,三面都有岩石挡着,他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猫在里面了好半天。
见他磨蹭,天边红日也不等他,急忙收工西下。
瞧着这天色渐暗,此时再不下江,之後就更不好下了。
沈恕认命一般垂下眼眸,正要起身,江对岸的高山之上“蹭”地一声,略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动作敏捷,两步便跨过长江,再度钻入密林之中。从他背後看着阴沉,动作也有些不得章法,看着不像是用了灵气法器的道修。
沈恕警觉,当即抽身蹦上山岩,随着那黑影追了过去。
对方敌友不辨,他怕又遇到那黑衣人之流,打草惊蛇,便不敢跟得太近。二人相隔几百丈,一前一後,黑影动作有急有缓,沈恕便也随着他一起,始终保持着能在远处,遥遥瞧见他好似零星一点的距离。
只不过,那人并未深入婵山,而是一路北行,沿路的景色叫沈恕万分熟悉,这不就是朝着癸水殿而去吗?
难道是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吗?黑衣人要来找他寻仇吗?
沈恕巴不得是如此,若真是那藏头露尾的黑衣人,他一刻都不想忍,必定要决出个高下,再拎着他的领子,叫他把裴子濯还来。
正如他所想,那一抹黑影恰好落在地灵泉前,如审视领土一般,绕着泉水转了一圈,又扭脸转身好似在寻找什麽。
那黑影环顾四周,看见了癸水殿的被擦得崭新的匾额,竟毫无顾忌地擡脚走了进去。
沈恕如风般无声落地,他扒着门边,闭着一只眼,从门缝里看里面的情况。
那黑影摘下帽檐,半跪在殿中打坐的“沈恕”身边,露出了那张俊朗的脸。
沈恕瞳孔紧缩,那人竟是裴子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