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恕衣柜里没什麽冬衣,便带着裴子濯去到了较远一些的镇子上,找家裁缝铺定做棉衣。
裴子濯本不想去,觉得太麻烦,又花银钱。可沈恕执意如此,说得诚恳道:“山顶雪莲花快开了,你若病了,就去不成了。如此美景,错过可要再等个十年八年的,多可惜啊。”
裴子濯听了,不知想些什麽,随後便应了下来。
许久未踏足尘世,原想着镇子上热闹,新鲜也玩意多,顺道买些回去给裴子濯解闷。不然他整日都是低头看书,擡头练功的,年纪轻轻就要变成木头了。
二人抵达之後,险些被这萧瑟的街景晃了下神,街边店铺十室九空,摊贩稀落,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丶面色憔悴。
沈恕带着裴子濯走遍整条街道,都没看见一家开着的铺店。寻到街尾,唯有一间药铺还在开着。
沈恕和裴子濯对视一眼,推门而入。迎面就是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柜前坐着个白发老者,正在低头研磨药材,听见门响才缓缓擡眼。
“二位谁要看诊?身体有何不适?”老者擦了擦手,从柜後走了出来。
沈恕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先生,我们不看病,我们是锦清山修习之人,来此想找家裁缝铺定做两件御寒的棉衣。只是走了一路,竟未见一家开门,不知这镇上是出了何事?”
老者长叹一声,摇头叹道:“你们旧居深山,想来不知世事变化。几个月前,滁州打仗,朝廷就在我们这征粮征丁。天也不遂人愿,没过多久此地就遇上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饿死大半,能逃的都逃了,就剩下这些老弱病残在这熬着等死。”
沈恕蹙眉道:“天灾人祸,为何朝廷不来赈灾。”
老者苦笑一声:“道长啊,前线在打仗,朝廷都自身难保,谁还顾得上百姓的死活啊。”
沈恕心中一沉,他下意识瞥了裴子濯一眼,见他神色微动,蹙眉似有所思。
那老者的视线在此二人身上看了一圈,问道:“你们是同门兄弟吧,山上的日子可还好过?”
沈恕有些惭愧的应道:“战事还未曾波及,山中尚存馀粮,温饱无忧。”
老者点头道:“那就好,在这世道,还有能活下去的地方可是太不易了。这孩子你随我来吧,我这里有件旧棉衣,虽不大合身,暂且拿去改一改凑合着穿。”
沈恕忙推辞道:“不可如此,冬日将近,您比我们更需要御寒之物。老先生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说罢,沈恕便将乾坤袋悄悄塞给裴子濯。原本是为了买菜做饭方便,所以早已将乾坤袋解开对裴子濯的限制,裴子濯也用其能存取物件。
裴子濯会意,将乾坤袋收进袖里就出了门,片刻後裴子濯抗着两大袋子粮米回到药铺,将其放在柜台下。
老者怔住,盯着这白米颤声道:“这……这是做什麽?”
沈恕作揖道:“战乱将至,先生仍留守在此为百姓治病救人,此等善举令人敬重。这点粮米不多,还请老先生收下,望您保重身体。若有其他需要,您尽管开口,我等必竭尽所能。”
老者眼眶泛红,当即就要给他们二人跪下:“老朽代城中老弱谢谢二位救苦救难的道长,有了这些可算是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沈恕与裴子濯连忙扶他起身,让他就近坐下。老者哽咽难语,双手合十道:“谢谢二位,别的我这都有,就是断粮太久,我一会就分发下去。”
裴子濯眸中一沉问道:“与朝廷对战之人,可是北境胡兵吗?”
老者摇头道:“胡兵在北边打,南边是藩镇节度使夥同流寇起兵反了。他们每过一城,便烧杀抢掠,所过之处都是人间炼狱啊。普天之下,哪还有什麽能过安生日子的地方了。”
又是军阀割据之祸,沈恕活得够久,见识过几次朝代更叠之时,民不聊生的惨状,心中不免叹息:“苍生何罪啊。”
二人又与老者闲谈片刻,见天色渐暗,不想过多叨扰,便起身告辞。
还未走出几步,老者兜起一大堆医书追出药铺,一股脑地塞进裴子濯怀里,喘着气道:“这些医书……是我毕生珍藏,留着也怕被那乱军付之一炬,你们就帮帮忙,将他带上山去吧!”
话说到这里,二人不好再继续推辞,裴子濯郑重接过医书,躬身道:“多谢先生。”
老者摆摆手:“老朽应谢你们才是。”
回到四方阁已是深夜,沈恕点亮烛火放在裴子濯眼前道:“这麽多书呢,一天可看不完,不如早点休息,明日再看?”
裴子濯应了一声,手里继续翻着书道:“这里大部分古籍都是仿本,不如你这藏书楼里的真迹记载得当,筛出来这些就不剩多少了,我很快就看完,你先睡吧。”
烛火之下,映照出裴子濯专注的侧脸,他一向学东西极快,後山藏书楼里的典籍早就被他翻阅殆尽,有些枯燥晦涩的连沈恕自己也不曾读过,但裴子濯却能过目不忘。
这或许是天分所在吧,沈恕也抓起一本书,就着烛火看了两页便觉倦意袭来,不知不觉间他就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夜风从窗缝间悄然溜入,吹得烛火微微晃动。馀下的书籍不多,裴子濯正一本本掠过,忽然一本名为《房中术》的古籍从指尖滑落,裴子濯眨了眨眼,将书页打开,一幅裸身男女交合之图赫然映入眼帘。
他登时呼吸一滞,满脸涨得通红,啪的一声将书本合上。声音稍微有些大,惹得伏案的沈恕含糊了一声,但又沉沉睡去。
裴子濯捏紧了书就要藏在身後,见沈恕没醒,才松了口气,手心却已沁出薄汗。
心跳如鼓,但又按耐不住好奇,他像是在做什麽坏事一样,悄悄将书本翻开一角。里画面依旧灼目,除了男女之外,还不乏男男修炼之道。
裴子濯觉得下腹有些发紧,他有些慌乱,对着莫名而生的淫邪之意羞耻万分。不知为何,那视线却始终无法从那几副男男缠绵交合的图上移开,耳根烧得发烫,心中好似被打开一扇从未开啓的门,原来男人和男人也可以……
他喉结滚动,呼吸越来越热,视线不知何时从画上移开,落在沈恕低垂的侧脸之上。
烛光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勾勒出沈恕好看的眉眼和粉红的唇瓣。呼吸之间,里衣微开,洁白修长的脖颈下是起伏的胸膛,仿佛带着某种难以演说的蛊惑。
裴子濯心头猛然一颤,仿佛被烫到收回了视线,他将那书猛地合上,塞回书堆深处,匆匆下了地,哑着声音道:“你先回去睡,我出去透口气。
沈恕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这麽冷的天,透哪门子的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