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应了一声走过来,拿出听诊器在苏晚星肚子上贴着听了会儿,问了几个问题,又按压了几下苏晚星的胃部。
苏晚星疼得缩了缩身体,看着医生慢悠悠的样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倚着墙,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的江烬。
那人就那麽站着,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轮廓在冷光下显得有些凌厉,又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随时会甩手走人的家夥,把他从包厢里捞了出来,灌了难喝得要死的姜汤,又把他拽到了这里……
“急性酒精刺激加上情绪激动,胃痉挛了。输点液,解酒护胃,观察一下。”医生下了结论,转身去配药。
又指了指角落里用帘子隔开的一张窄小的单人床:“躺那边小床上挂吧。”
苏晚星躺上了床,医生过来给他挂瓶,冰凉的药液顺着透明的塑料管流进血管,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痛开始在慢慢平复。
医生一边固定针头调整滴速,一边对江烬说:“家属去那边交费拿药。”
江烬“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苏晚星的手机递过去:“密码。”
苏晚星愣了愣,接过手机按下指纹解锁。没亮,又试了一下,还是没亮,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没电了。”他小声说,有些无措地擡头看向江烬。
医生闻言擡头,随手指了一下共享充电宝:“那里充电。”
共享充电宝死贵,江烬宁愿用现金付费也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面无表情地瞥了苏晚星一眼,他什麽也没说,走向收费窗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
“医保卡?”医生问询。
江烬摇头:“没有带。”
医生看看苏晚星,又看看江烬狼狈的样子,觉得小年轻三更半夜着急忙慌地忘了也情有可原,没多说什麽,默默找零。
苏晚星躺在床上,馀光看着江烬的侧脸。
诊所的白炽灯光线冷硬,打在江烬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出他紧抿的薄唇和紧蹙的眉头,那张英俊的脸上依旧是臭臭的不耐烦的表情。
显而易见,他觉得苏晚星是个大麻烦,让他帮忙掏钱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但是……苏晚星神有些神游天外。
他以为江烬会把他随便丢在某个酒店门口,或者干脆丢回给林和裕,没想到他会带自己来诊所。
大概是生病使人多愁善感。
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在苏晚星混乱的心绪里冒了个头,酸酸胀胀的,之前那股莫名的水汽也再次不受控制地漫上眼眶。
他赶紧低下头,掩饰性地盯着自己扎着针的手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注视药液顺着透明的软管流入血管,看了没一会儿,也许是今天折腾得太狠,也许是药液和生理盐水的作用,苏晚星靠在枕头上,沉重的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强撑着看了一眼江烬的背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苏晚星最後一丝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江烬拿着缴费单和一小袋药走了回来。
江烬随手将药放在旁边的小柜子上,然後擡头看着药瓶,研究医生开的药水。
男人高大的身躯笔挺,显露出良好的教养,手掌撑着小柜子柜面,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了眉眼。
苏晚星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想知道这个总是凶巴巴,不耐烦的臭流氓在想些什麽,但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野迅速被黑暗吞没。
陷入昏睡前,他脑海里残留的最後画面,是江烬在灯光下低垂的侧影,和他眼下同样明显的淡淡黛色。
闲着无聊看了看药水的成分,江烬算了下自己的馀额,正想说让小少爷到时候记得还钱,低头却发现苏晚星已经歪头睡着了。
苏晚星睡得很不安稳,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是蹙着的,呼吸也显得急促。
灯光下,少年眼睑下方有一圈明显的青黑色,比江烬这个熬惯了夜的看起来还要疲惫,原本白皙精致像个瓷娃娃的脸,此刻带着病态苍白和狼狈,下巴还有点江烬用力掰过时留下的红痕,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医生回收银台打瞌睡了,诊所安静下来,只剩下药液滴落的声音,以及苏晚星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江烬站在床边安静地看了苏晚星一会儿。
清冷灯光笼罩着少年单薄的身影,也勾勒出男人沉默的轮廓,面对清醒时傻得想让人揍一顿的苏晚星时的不耐烦淡去一些,江烬的眼眸里有什麽情绪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最终,他只是给苏晚星盖了盖被子,拉过旁边塑料凳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滴管上匀速下坠的液滴上,给少年看着时间。
……
後半夜,诊所越发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