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血色几乎全部推进,手抖得几乎捏不住那枚子弹。
他又颤抖着轻轻拿起那件制服,找到正前方的胸牌
大副谢志远
这是谢志远。
秦讵海在远洋献礼号上配的手枪,孔径就是9mm。
另一具尸骸仰躺在控制台前的座椅上,椅子略微转了向,朝向谢志远这一边。
“这是船长。”
秦讵海看了一眼,从骨架大小和制服尺寸判断,再无他人。
船长是胸口中弹的,肋骨间留着大致圆形的弹孔,子弹穿透心脏,嵌在被泡发的皮质椅子靠背中,渗出的血迹浸透了椅背,又成为微生物的滋养原料。他胸口孔洞後方生出一层层猩红滑腻的管状海绵。
和杀死大副的是同一把枪。
驾驶舱中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说明两人皆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人一枪毙命。
秦讵海看向桌面,桌上很干净,只摆着少量几样东西:一本手写的航海日志,一个信封。
防水页的航海日志被撕去最後一页,浸了水的纸张字迹模糊。
信封则不然。
它不像被海水泡发过的其他物件一样,呈现黯淡陈旧的质感,反而像今天才放在那里的一样,纸质洁白,上面封口处的印油也一点没有浸染的痕迹。
秦讵海拆来信封,取出信纸。
上面只有一行字:谨献给伟大的主的小小戏剧。
秦讵海将信纸递给陆昭,突然信封中掉下来一个黑色的手指大小的匣子——一枚录音器。
他伸手接住,录音器自动播放出声音:
“秦讵海——住手——”
这是船长的声音,夹杂着不可置信的震惊丶无法接受的愤怒,接着一声枪声截断了这声喝止,只留下临死前不甘的悲呼与剧痛之下的呻吟。
秦讵海如同石化了一般,录音器从他的指间掉落下去,声音还在不断循环。
他觉得眼前空白一片,接着渲染开一片血色。
那些被封锁的记忆模糊地复苏,在他眼前以慢动作回放。
他看见子弹打穿船长胸口的制服,看见鲜血迸射出来,喷射着渐上舱顶。看见船长在座椅上挣扎,鲜血流淌了一地。
看见那双褐色眸子里的不甘和失望,看见散开的瞳孔,和不肯阖上的双眼。
又还有谁能够突然出现在驾驶舱而不引起船长和大副的警觉?
又还有谁会绕过远洋献礼号的安检系统,配枪上船呢?
又还有谁会有压载水舱和通讯间警报间的门禁权限?
又还有谁会对这艘船了如指掌?
一条又一条的证据清晰无比地指向他。对了,能够对他的一切过往了如指掌,并且不着痕迹地篡改那一晚记忆的,除了熟悉他的朋友和长辈,还有他自己。
秦讵海觉得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一直祈祷着,一直希望着,远洋献礼号海难的凶手,不要是他同伴中的任何一人。
果然不是他们,是他自己。
秦讵海抱着头蜷曲起来,他觉得脑浆像被人搅碎了一样,整个脑袋痛得难以忍受。他身後纹上去的图腾发着光,在海水中灼烧着皮肉,升腾起黑色的烟。
冷硬的鳞片从他血肉中生长出来,一点一点地往上攀爬,金色的光芒灼烧着属于鲛人的异物,剥落层层碳化的黑色粉末,鳞片又从满是疮疤和灼烧痕迹的皮肤下冒出,像雨後丛林的蘑菇,一朵挨着一朵,一片挨着一片,从他腰间往上,沿着侧腰攀爬,然後到手臂,到肩膀,到下颌。
秦讵海拍打着尾鳍,拱动腰背,痛苦地扭动着,像一条被扔进油锅的活鱼。
附着在座椅上,由船长与大副血肉滋养出来的血色管状海绵被他搅起的水流剥下来打散,在两人视野中划开一片带着浓腥味的血色。
“老秦,冷静。”
陆昭大骸,本应该清除干净的鲛人基因在复苏,以更不可遏制的姿势侵吞着秦讵海。
陆昭伸手去拉住他的胳膊,秦讵海转身,猛地将人推开。
他的手指上,又生出尖锐的黑色指甲。
陆昭摔倒在操纵台上,木质台面边缘撞上他髋骨,他觉得自己都要被撞成两半。痛得眉毛丶眼睛丶鼻子皱成一团。
陆昭咬牙,唤起三眼金鱼在他身上留下的联络法术:
“老鱼,出状况了,你和神使七号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