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从门缝里钻进来,冰冷潮湿,裹着他尚未回暖的骨头,让他每一寸皮肤都像被冷水泡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起身,动作僵硬地去换衣服。
衣料摩擦皮肤,带起一阵冰凉的寒意,叫他不由得打了个轻颤。
外面天色愈发昏暗,阴云沉沉地压在窗外的屋檐上。
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
“最後一页!”林序南坐在椅子上,将最後一页修复的书页放进分析仪器里,说完转头看向门口的裴青寂,“师兄,你来的真及时。”
裴青寂站在门口,脚下还带着外面的冷气。
他看着林序南,额角突突地跳着疼,他的唇角动了动,却没说话。
屋里放着电暖气,暖风吹过,混着古纸和灰尘烧焦的味道,安静得只剩下分析仪器运转的低鸣。
“你怎麽……在这儿?”裴青寂低声开口,声音发哑,却极轻。
“最後一部分了。”林序南偏了偏头,唇角带着一丝浅笑,眼神干净而明亮,还带着一点期待,“想着趁今晚安静,把它们都做完……这样,它们就能早点回到该去的地方。”
裴青寂垂下眼,看着他桌上的那份记录表。
每一行古籍编号後,都整齐地标注着需要测定的指标,字迹清晰,排列严谨。
每完成一项,他便在旁边划上一个小小的对勾,笔画干净利落,没有一处潦草,也没有一项遗漏。
他的指尖微微收紧,握着门框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喉咙,透着一丝压抑的沙哑,“累吗?”
还真是不得善终。
他闭了闭眼,睫毛微微颤动,心底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拉扯。
如今以“裴青寂”的身份重新活着,还要拉一个人再在这条漆黑的路上继续走下去吗?
林序南擡头,眼神温柔,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累。”
他放下手中的鼠标,指尖轻轻拂过那摞已经经过了分析检测的残页,声音带着一丝坚定,“这些书页,等着我去救它们,累点儿又算什麽呢。”
裴青寂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却依旧紧锁着眉头,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序南,想从他的眼中捕捉到更多。
那份想把他留在身边的念头,和想放手成全他的理智,在心底撕扯得血肉模糊。
他走进修复室,门在身後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灰冷的天色。
只有这里,有着让人不至于冻僵的暖意。
裴青寂看着林序南对着屏幕,左手控制着摇杆,一点一点地对焦,微乱的刘海下,眉眼专注而宁静。
良久,他眨了眨眼,仿佛将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才缓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师兄,你想好要怎麽去给那些乱序的古籍排序了吗?”林序南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认真而笃定的关切。
裴青寂原本正低头翻阅修复记录,闻言微微一顿,擡起眼,半转过身,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沿,眼神淡淡的,像是掠过一片安静无波的湖面,“你很关心这些乱了序的古籍?”
“其他的古籍,已经变成了残页,那些失去的文字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林序南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记录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一行行字迹,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但是这部分乱了顺序的古籍不一样,它们虽然破碎,但还完整。它们只是被打乱了,并没有真正失去。如果我们能让它们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它们就还能像从前一样,继续讲述它们的故事。”
他停了停,擡起眼看向裴青寂,眼神干净又明亮,像是夜色里唯一一盏不灭的灯。
“所以……我希望,它们能被好好地传下去。不只是它们的文字,还有它们活过的痕迹,它们存在过的意义。”
裴青寂怔住了。
那一瞬间,他胸口忽然像是被什麽东西重重撞了一下,所有压着他的荒芜感,都在这一句话里出现了裂缝。
他突然站了起来,动作虽轻,却像积蓄了很久的洪流瞬间决堤。
不知道为什麽,只是忽然,特别想抱抱面前这个人。
林序南擡头,看着裴青寂站在自己面前,那双眼睛深邃晦暗,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这样直直地凝视着他。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随後,林序南微微愣了愣,随後笑了起来,笑容柔软又明亮,像是冬日午後难得落在窗台上的一缕阳光。
他伸手,拍了拍裴青寂,“我知道有你在,我才会这麽想。但是,你尽力就好,不要有压力,好吗?”
裴青寂垂眸,看了一眼恰好搭在他腰间的手。
然後突然伸手握住了这只手的手腕,微微用力,轻轻一拉。
林序南顺着这股力道被带了起来,猝不及防地被拉近,身体撞进裴青寂的怀里。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裴青寂的声音,低低的擦过他的耳朵,带着一点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带着被撕裂过的痛,却又无比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并肩同行。
“……对不起,就让我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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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啊啦啦啦啦啦,反正也没人在意到我的唧唧歪歪唧唧歪歪~[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