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寂没再反驳,回房间拿来笔记本电脑。
“坐这吧,我跟你讲讲目前整理出来的几个案例。”裴青寂伸手拉了拉身边的凳子,示意林序南坐下。
林序南像是看到骨头的小狗,几乎毫无迟疑,摇着尾巴立刻就挪了过去。
他乖乖地坐下,又不动声色地往裴青寂那边靠了一点儿,仿佛只要贴得更近一点儿,就能多替对方承担一点儿疲惫。
裴青寂也没说“你该好好休息”,可在他妥协的一瞬间,就已经在默默的接住了林序南的倔强和温柔。
键盘偶尔轻响,窗外夜色正深。
在这个补太热闹的深夜里,他们彼此心疼,彼此依靠,却谁也不愿意先戳破那份默契。
电脑摆在两个人的中间,屏幕上打开一个表格文件,里面清晰的列着每一个案例的现状和修复难点,“这是目前整理出来的几个重点案例。”
裴青寂一边说,一边用指尖轻点着触控板,将表格缓缓的滑动。
林序南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几乎肩膀贴着肩膀,认认真真地听着裴青寂的讲解。
“你看这三个案例。”裴青寂指着表格里被标红的三行,“这是这里面损毁最严重的,也是修复难度最高的。”
那三行分别是“SK01_汉晋丝绢经文的残损断片修复”丶"SK05_唐代佛经卷轴残断接缝修复"和"SK11_明代丝绢刺绣经幡修复"。
裴青寂的指尖点了一下触控板,几张高清的照片便弹了出来,每一张图片旁边都付了详细的标注。
“这几张图是汉晋丝绢经文,仅存的只有这几个不足五平方厘米的丝绢碎片。”
裴青寂像是在做学术报告一样,认认真真地介绍着这几张图的情况,边说边将图片放大,视线落在画面上微不可察的墨痕上,“上面的墨迹氧化严重,几乎和绢底溶成一个色了。”
“这个或许可以试试多波段成像技术,识别出墨迹的笔画结构。”
林序南思考了一下,从桌子上抽了张白纸,然後记下编号,边记边说,“之前我看到过类似的案例,有段残卷用紫外反射和红外透视层层建图,成功还原了墨迹轮廓,我再去查找一下相关的文献。”
他说着,在这个“多波段成像技术”上画了个圈,然後标上一个五角星。
裴青寂瞥了一眼林序南的草图,眼底有些笑意,“目前初步判断的是这批的丝绢纤维极为脆弱,传统的湿法上浆不适用,直接加粘合剂会造成纤维结构的粉碎。”
林序南的笔在纸上点了几下,“要不要考虑一下电纺丝成膜的干式固定法?”
“我也这麽想,但是配比得小心处理,不能遮盖原有的墨迹。”裴青寂点了点头,嘴角若有若无地扬了一下。
两个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了一下,谁也没多说,但那份不谋而合的思路让气氛微微一变。
“再看这个。”裴青寂指着下一张图,“唐代佛经,卷轴断成三段。早年的修复者用不明成分的化学胶带直接粘合,导致纸面出现了深色印痕。”
林序南低声“啧”了一声,凑得更近了一些,目光紧锁在图像细节上,“能看到残留的酸化边缘,纸纤维已经发脆了。溶剂蒸汽罩能软化旧胶吗?”
“局部可以。”裴青寂点头,“我计划先做点样本实验,用环己酮和乙醇缓释气罩试一下。如果能软化,就能一点儿一点儿手工剥离。”
林序南侧过脸来,一双眼睛亮亮的,“师兄,如果能成功剥离,接缝修复你有什麽想法吗?”
“目前还没有想好。不过,这些问题也不是一次就能解决的。”裴青寂的语气带着一贯的沉稳,“尤其是这种历史文献类佛经,任何破坏都不可逆。”
林序南静静地“嗯”了一声,没说话,却轻轻将下巴搁在了另一只手背上,眼神落在裴青寂正讲解的屏幕上。
“最後这个,明代寺庙悬挂的经幡。”
裴青寂打开一张高精度图像,金线在画面上折射出隐约的光。
“我知道。”裴青寂一边说,一边从笔记本里调出之前的比对图,“所以这次我想尝试用无纺基,低压丶点状托裱,保持局部可调空间,避免全幅应力集中。”
林序南一时间没说话,手肘支着桌面,眼神专注而认真。
电脑的白光柔和地映在他脸上,睫毛颤动,像是能轻轻扫过裴青寂的目光。
“……你果然,都想过一遍了。”林序南歪了歪脑袋低声说。
裴青寂没否认,只是用指节轻轻地敲了下林序南的脑袋,“现在就要你一起想了,让你再玩儿几天还不听。”
裴青寂说着往後靠了靠,话虽这麽说,唇角却忍不住翘了一点。
他们的影子被桌灯拉得很近,肩贴着肩,呼吸交错。
手指偶尔在同一张图纸上相触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一边讨论一份藏着时间与裂痕的计划方案,一边在缄默中,将彼此的默契与关心悄悄写进未说出口的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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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的支持![撒花]